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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路引

黄昏路引

伦敦时间22:44。

往常这个时间琴房是安静的,它的主人极懂得分寸,不会做出扰民的举动。

今天是个例外。

琴房里被奏响的是肖邦著名的夜曲,正在弹奏的人阖着双眼,修长的十指在琴键上有力地落下,又轻飘飘擡起,周而复始。

无论谁来看都是美好令人心动的画面。前提是能忽略掉不太正常的变奏。

《nocturne》的音调明显改动,左右手来回交错加快了演绎的节奏。被随意放在窗台上的手机正响个不停,与琴声合奏共鸣。本应抒情的夜晚氛围变得紧张。

许之昀是查看过手机里的信息之后才坐下弹琴的。

信息只有寥寥一行简短的几个字。他看过之后就放下手机,没有回复。就像浏览不重要的娱乐新闻一样。

他刚坐下时手机铃声就响起。一遍,两遍,拨电话的人不厌其烦。

一曲终,铃声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他像是终于平静,走出琴房。好像忘记了关门。

许中衡死了。

给他发信息的人是许之琬,如果许之昀接通电话或许能听到她慌张悲恸的哭声。

他的家姐胆子一直很小,也不知道当初又是怎么敢去跟一群男孩叫板的。他和许之晟互相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不用别人说他也知道许之晟不会想让他回港城去。

这就是他的家庭。

osmond得知后决定跟他一起去港城。十几年前受许中衡所托,抚养照顾许之昀至成年。期间曾经带着许之昀回去过几次,成年后的许之昀却说什么都不肯回国,osmond也没再见过许中衡。

两人简单收拾过后就订了最近的一班航班飞往港城。头等舱只剩下一位,许之昀当然要让osmond坐得舒服些。

飞行时间很长也很短。长到乘务员三次前来送餐,短到许之昀没来得及把在港城生活的日子全部回忆一遍。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们到达许家时已是晚上,整座别墅大亮,上上下下似乎每一间房都开了灯。在黑夜面前眷恋白天。

五个宾妹齐整地站在门侧,眼神无光。再往里走,他听到许之琬的啜泣声,还有许之晟接打电话的声音。

最先注意到他的是cindy,许之琬闻声望过来,看到osmond之后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

许中衡的遗体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他风光一世,走的时候身上也穿着华丽,周围铺满金币鲜花。听许之琬说他是梦中猝死,没有痛苦。许中衡年纪大,这是非常体面离去的方式了。

许之昀觉得这太便宜他。

事实上,许之昀对这个生物学父亲没有多少感情。

面对年幼的许之昀身上隔三岔五出现的伤痕,许中衡选择视而不见;发现许之晟对他处心积虑的欺凌,许中衡选择听而不闻。

许之昀不明白,既然如此爸爸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妈妈为什么会同意他把自己带走。

直到许之昀开始反抗。许之晟怕狗,许之昀从深水埗拖来一只野狗,设计把许之晟咬伤。得知真相后许中衡只是盯着他沉默,两天后他被送去英国。从始至终,他的父亲甚至没有问过他一句为什么要这样做的话。

再多的恩怨纠葛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直至消逝。月前还中气十足地要他回港城生活的人此时已不能再出口说一句话。

第二天一早律师登门。许之晟安排人过来尽早公布遗嘱。

许之昀在心中嗤笑,这就是老头疼爱了一辈子的儿子。葬礼都还没举行就急着分遗产。

许中衡重男轻女,在死后也把这一行为贯彻到底。世基集团最核心的公司是世基地产。股份老头手里有41%,许之晟许之琬分别持有20%、9%。许之琬只分到1%,许之昀10%,剩下的全部转让给许之晟。

许中衡房产多,浅水湾三套别墅加上珠玉摆件字画全部给许之琬,老宅和海城的房产由许之昀继承,其余的给许之晟。账户上的现金分配也按照这个比例大差不差。

照这样来看,许之琬所继承到的遗产最少。然而许中衡去世,她却是哭得最伤心的。反观许之晟,没有一丝崩坏的情绪。面对前来吊唁的宾客脸上看不出一点悲伤过的痕迹,甚至比平时还要意气风发。

多讽刺。

葬礼在三天后举行。媒体报道表面上惋惜一代地产巨鳄的猝然离世,实则版面上用了更多的篇幅讨论巨鳄留下的遗产,以及世基地产日后的发展。

特别是许之昀这个私生子,仿佛他此次回国不是来奔丧的,是带着目的要搅得整个地产界鸡犬不宁。

葬礼结束后,许之昀和osmond一同去了申城。

osmond许久不来中国,也想到处看看。许之昀则是有工作需要处理。至于遗产,他并不急着签字继承。

宋念慈在新闻频道得知许中衡离世。视频画面里许之昀全黑西装站在许之琬身侧,表情淡漠。一番斟酌过后,她给许之昀发去了问候的信息。后来许之昀又拨来电话。

在这样的时期有些不合时宜,她却难抑欣喜。

许之昀说没关系念念,让你费心了,我过几日去申城,到时候再约。后面说的关切的话宋念慈记不太清,唯一的印象就是他说话的语气仍然含笑一般,带着港城的口音缱绻迷人,听者如沐春风。

他一如既往地温柔。

宋念慈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变得很小,宋泊霖牵着她在雪地里行走。视野昏暗,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白,他们始终在上坡。凛冽的寒风迎面吹来,大片雪花扑簌簌地落在肩上,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念念,踩着爸爸的脚印走。”

宋泊霖的脚印很深,被踩踏过后的雪原地陷成一个小坑。她踩上去很稳,不会打滑。

我们要去哪里?她没有问出来。

她走得累了,手心一片冰凉,身上还出了汗。宋泊霖却好像越走越快,她始终跟不上他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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