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99章再不好也都过去了……
第99章第99章再不好也都过去了……
见饶絮没有动作,江氏心里更是愁肠百结,偏生这些事也怪不得她半点,皆是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心亏对不住她,任由她在饶家吃了许多的苦头。
江氏拽着自家老头子的手臂停在原地,含着泪笑得小心翼翼,“太久没见,你怕是都不记得我们了,我们是你外公外婆,当初你娘还带你去过我们那边,那时候你才这么高一点,”她擡手在胸前比了下高度,“跟个小豆芽菜似的,没想到都这么大了。”
冯老头也连连点头,“是啊,我们收到邱货郎送过去的消息,高兴得不得了,原本是大家伙都想来看看你,但家里事情多腾不开手,又怕人太多麻烦你,所以我们两个老的先来了。”
李保在旁边暗暗好笑,真要像冯老头说的这样,起码也该有个年轻人陪着,一把老骨头出门难道就不怕磕着碰着?左右还是忌惮絮丫头所谓的命格,眼下又多了个蛮横的游满,搭房子又要钱,他们跑远些都来不及,哪里敢凑过来?
只有这对老夫妻,既想着家里的子孙,又牵挂这边早逝闺女仅有的一根苗,且他们年纪大了什么克亲损命都不怕,早走晚走没什么区别,这才拄着拐杖踉踉跄跄的过来,就算死了到了地底下,也有话和闺女说。
游满觑着对面人的神情,又低头看了眼仍旧迟疑的饶絮,附耳轻声道:“没事的,过去说两句话就好,要是不喜欢我们就不见了。”
饶絮转头看他,瞥见他眼里或担忧或关心的神色,起伏跌宕的心绪微微一平,掌心的温热也通过薄衫传到她背上,摇摇欲断的心弦也在这时候冷静下来。
她往前迈了两步,目光从冯老头和江氏花白的头发,沟壑纵横的脸颊,粗糙发皱的手背上慢慢划过,她心里就好像是一块布被浸泡在水里反复揉搓,皱巴巴的,潮湿又憋闷。
她还记得最后一次和江氏见面的场景,对方分明还是个腿脚利索的小老太太,说起话来声如洪钟,走起路来步子比她还要快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眼前的模样。
“外公,外婆。”
江氏听见她还肯认他们,哎哎两声,眼泪立时就掉了下来,胡乱擦了一把就要上前抓着饶絮说话。
冯老头也好不到哪里去,见周围一圈都是外人,强撑着没掉泪,但眼眶却也跟着红了。
“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都是外婆不中用,你娘早早没了,竟连你也护不住,舍你一个人在这边。”
这几年江氏每次想到最后见饶絮的场景,跟个小叫花似的,就忍不住和老头子对坐着哭一回,竹娘是她所生儿女中身子最不好,最费心思的一个,自然也较其他孩子多了几分疼惜,当初把她嫁过来就是看中饶二的心思,互相能看上眼日后就能多护着几分,好容易什么都好了,老天爷却不长眼,先收走了她女婿的性命,又把竹娘带走了。
她和老头子纵使想把絮丫头接过去养着,也得顾忌家里儿子儿媳的想法,若是年轻的时候他们还能挣到两口饭吃,自然不会考虑这些,但他们自己都只能靠着儿女吃饭,哪里又好意思带着絮丫头寄人篱下的过活。
饶絮鼻尖一酸,“再不好也都过去了,如今都还好,否则也不能请外公外婆过来。”
游满上前来,“进屋里去坐着说话吧,外面有我看着,别担心。”
饶絮看他一眼,片刻后点了点头,一手牵着江氏,一手搀着冯老头往里屋去,所幸他们事先东西备得齐全,里边屋子也都是整套的桌凳,不是个表面光,让江氏两人看了担忧。
江氏看她像只春日飞回来的燕子似的,不是给他们倒水就是从柜里取出点心来,忙招了招手把人叫到身边。
“外面那个叫什么满的,是你夫婿?”
“他叫游满,是我们村里的人,前年腊月间我们成的婚。”
江氏哎哟一声,“块头也太大了些,你三个舅舅几个表兄弟,没一个比他健壮,他没欺负你吧?”
“块头大还不好?饶二和竹娘也没给她留个同胞兄弟撑腰,就是要块头大的才能护着她,谁敢撒泼闹事,那什么游满一站出去,谁还敢闹?”冯老头反驳道,没眼力见的妇人家,男人生的瘦弱光有一张脸有什么好的,就是要壮些才行。
“你也说了絮丫头没兄弟撑腰,我们离得又远,要是她和游满拌嘴吵了架,哪里能反抗得了?别说絮丫头了,就是换了你来,你能顶得住一拳头?”
冯老头一噎,他老胳膊老腿的,就是摔一跤都够他受的了。
“怪我不好,怪我。”江氏说着又低头抹起眼睛来,“怎么也该亲自过来一趟的,前几年我使你表兄弟过来看你,都说你日子还成,在饶家虽然要干活,但乡下姑娘谁不干活,我也没多想。去年你表弟过来也说你还好,谁成想他们一个个都蒙我呢,要不是这次我在家刚巧收到了货郎的口信,我都还不知道你已经成亲了。”
冯老头也气愤道:“是看咱俩年纪大了把我们当傻子糊弄呢!等这次回去了,看我不拿着拐棍打死他们兄弟几个!”他说着话风陡然一转,看向饶絮,“这个游满,是饶家给你找的还是?人有没有本事,对你好不好,家里人好相处不?”
饶絮听见江氏的话心情激荡,她原本以为冯家那边无人在意她,她索性也使性子不去想不去理,左右她能靠自己过活,也不是非得倚靠旁人才行,因此她虽然能理解冯家远离她的行为,却也不是全无怨言的。
眼下听了这话才知道,原来也不是没人在意她,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她扯了帕子递过去给江氏擦泪,又回外公的话,“是我自己找的,我爹临去前给村长留了话,我的婚事且由我自己做主,不必事事都听饶家人的。他有本事,地里的活儿干得好,平时还在集市卖肉,不说挣多挣少,每月里总有些存余,否则也不能起这处新房。”
江氏听得愣神,“那他家里人对你好不好?”
自古媳妇难做,婆媳妯娌姑嫂都是一箩筐的麻烦,就是她在家中偶尔也要和几个儿媳妇拌嘴,她剩下那两闺女有时回去看他们老两口也容易闹矛盾,更别说饶絮年纪轻,处事恐有不周到的地方,娘家又没个长辈兄弟撑腰,还有那糟心烂肺的命格之说。
饶絮一笑,“他,他和他家里人断亲了,如今就我们两人单过。”
“好端端的怎么断亲了,你们都还年轻,你这边已经没——”
江氏一巴掌拍在冯老头手臂上打断了他的话,“什么好端端的,既然能断亲那就是实在过不下去了,但凡有一丝转圜就不可能走到这步,絮丫头从小就乖巧听话,她找的夫婿想必也是如此,那就定然是游满他家的问题,逼得小两口自己谋生,真是混账!”
她径直站起身来,攥住饶絮手腕,“他家今天有人过来吃席没?我和你外公去瞧瞧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和自家孩子断亲!”
饶絮看着她外婆登时精神抖擞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初见时将近古稀的苍老无力,连她外公也连连点头,撑着拐杖起身一副就要出去算账的架势。
她一面劝着两个老人坐下,一面道:“既都断了亲,我们也就不再往来了,他们今天也不过来吃席,我和游满都不待见他们,便是来了也要赶走的。”
江氏皱了下眉,欲言又止,但看着饶絮面上淡定自若的神色,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们没怎么尽到做长辈的责任,这么多年虽然惦记牵挂却也没腾开身过来多看看她,纵使有千百个理由,但都不是他们用来开脱失责的说辞。
现如今饶絮还肯认他们老两口,喊一声,就已经是再好不过了。
她和冯老头对视一眼,冯老头心里比她想得更多,擡头看了眼门口,哆哆嗦嗦的伸手在袖子里掏了半天,摸出来一个荷包塞到饶絮手里。
“好好收着,最好藏起来别叫人知道了,男人啊就这张嘴好听,一时好却不见得能一世好,你爹娘早早去了,饶家的亲戚长辈靠不住,几个舅舅表哥也不是什么好的,我和你外婆也不见得还能熬多少日子,见一面就少一面。”
饶絮摸着荷包里的铜板怔住,反应过来后就要推回去,谁知江氏也探手过来往她怀里塞。
“拿着。我们攒不出多少银子,只能拿这些给你,你也别嫌弃,就当是外公外婆给你的压箱钱,当初你成亲我们不知道,否则早就该给你了。”
“听你外婆的,我们还有你几个舅舅养着,花不了几文钱,你表兄和表姐妹也自有他们的爹娘去管,用不着我们,唯有你孤零零的一个,若是不收,我和你外婆眼都闭不上。”
饶絮闻言心里一急,“您胡说些什么!”
冯老头笑呵呵的,他和老婆子都是六十来岁将要七十的人了,现在又知道了饶絮的近况,便是立时蹬腿走了,心里也没什么遗憾,到了下边也有脸去见竹娘。
饶絮还欲再说什么,就听见门被叩响,李香柳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阿絮,叔公说时辰差不多了,得准备入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