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死亡之虫
出山
不知何时,有些事二人心照不宣。你为我画梅,我替你挽发。
铜镜前,唐嘉带着白羽面具,眼睫轻颤。身后人的指尖深入一头乌黑,轻柔得划过,让人头皮发麻。
“梳子。”
唐嘉提醒道。
烛朦却没在听。
他水中掬月般捞了一束青丝,俯身,置于鼻下轻嗅。
不是他的错觉。师父身上也有梅花的清香,和他的香囊好像。明明两人挨得很近的时间不多。
唐嘉开口便想唤“烛朦”,发被放下,如瀑垂落的一瞬,他恍然回神,垂睫唤道:“嘉儿。”
“徒儿失礼。”烛朦不咸不淡应了一声,拿起了梳子。
梳子是唐嘉闲来无事自己削的。上面的梅花则是烛朦夜半惊醒起来刻画的。
发被绾起,烛朦站在师父身后,总有一瞬想摘掉那碍事的面具,看看他师父的本来面貌。
“师父……”
他才唤出口,唐嘉已然起身,白皙的手指点在了烛朦的眉心:“为师说过了,与你一样。”
他总是问,他也总是这么答。
简直荒谬。怎么可能和自己一样呢。烛朦不相信这个答案,才一直念念不忘,总是问。
唐嘉不愿撒谎,可实话……
——
这里好像自成了一方小世界,没有任何纷扰。
可不代表唐嘉不关心。
也不代表烛朦不关心。
唐嘉做不到对烛朦这一世漠不关心,做不到置身事外,隐居于一片寂寥山林无人问津。
人鬼大战,苍生苦难,血泪成河,他做不到视若无睹。
于是烛朦一早醒来,就看见了床边上白色的衣服和面具。
他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打量着那套衣服。
好像……是师父的那套啊?
袖边银纹似月,映着窗外的光,质地如云软如水柔,摸起来很舒服。
还有淡淡的梅花香。
他像是蛊住了,缓缓靠近,鼻尖还未触及怀抱里的衣物,房间门就被敲响了,吓得他一抖。
“换好衣服出来。”
那声音淡淡的,好像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烛朦心有余悸,只应了一声。
衣服意外的合身。
他和他师父差不多身量啊。烛朦想着,看着那剩下的白羽面具若有所思,拿着,并未戴上,就去开了门。
门外,是一身黑衣,带着黑鹰面具的唐嘉。
依旧冷。目光从烛朦身上毫不留恋地擦过,凝滞在另外不知名的某处。
“师父……”烛朦下意识低下了头。
手里的白羽面具被拿走,阴影投下,指腹擦过脸颊,明明是一瞬,他却觉得脸快烧了起来。面具妥帖得戴在了烛朦脸上。
“谢谢师傅。”
“走吧。”唐嘉只是甩袖转身,道。
烛朦没有多问,跟了上去。
步行至山脚,从葱绿的林间而过,一路无言,两人却都已经习惯。
烛朦才想起来,至今未见他师父的佩剑。但他也不敢问。
好像在漫无目的的飘荡,终于行至一处荒村,两人才歇脚。
没有人,没有炊烟,没有鸡鸣狗吠,田地杂草丛生,茅屋破落,墙壁生灰,蜘蛛肆意结网,网上的小飞虫还在苦苦抖动挣扎。
烛朦看着他师父随意挥手一清,坐下,踌躇着走了过去,却只是站着。
“怕脏?”
只是怕脏了这件衣服。
烛朦抿着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