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卦十二
死卦十二
杨无间从小在不见天日的地方长大，一双夜眼虽然不及螭吻使那般灵光，但却也足以让他看清那尸体身上的异状。
原来，先前他们以为那尸体背后被血渍染黑的地方，其实并非是血，而是一些粉末状的东西，嵌在伤口中，看上去像血，而如今被董大力一番翻动，许多原先粘在衣服和伤口上的粉末都被簌簌抖落，撒了一地。
“那是……”
沈青石虽看不清更细的粉末，但仍然发觉董大力身上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如同成片的黑虫，甚者还在董大力的口鼻中进出，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光是看便叫人头皮发麻。
杨无间不敢托大，拉着沈青石慢慢后退，结果却在中途被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才发觉董奇圣也昏死在一旁，仍有呼吸，身上似乎也没沾上黑虫。
“虫子好像是被尸体上的粉末引来的……万一起风便会殃及我们，赶紧回去。”
杨无间大气也不敢出，和沈青石一左一右地架起董奇圣，慢慢向后退去。
好在，此时那些黑虫似乎只对董大力一人有兴趣，三人撤去不远处的一块岩石后，杨无间慌忙检查了他和沈青石身上，好在并未沾上什么粉末，这才松了口气。
“那是什么？”
纵使沈青石这些年在宫中见过不少当世奇珍，但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虫子。
而看董大力死状，同样也是气血被抽干，表皮硬如石头，难道是那虫子搞的？
杨无间心想此事问董奇圣恐怕最快，他立刻掐了董奇圣人中，见人悠悠醒转，杨无间冷笑一声：“董兄，大半夜和你弟弟来村后头消食吗？”
董奇圣似是给吓得不清，见到二人先是呆愣了片刻，随即竟是大喊一声便要跑，杨无间一把钳住他：“又不是我们俩害的你，跑什么？”
火光下，董奇圣脸色煞白：“虫子……”
“你知道那虫子是什么？”
杨无间心想，董家兄弟果真是被那怪虫害了性命，只是不知为何，董奇圣身上却没沾上半点粉末，捡了一条命回来。
远处那令人胆寒的沙沙声如今已经听不见了，沈青石没有多少耐心，手中剑鞘砸在董奇圣耳旁，冷冷道：“你们为何半夜跑来这里？是不是因为天听在信中告诉你们，陨星其实就埋在这具尸体下？”
他们这帮人的功夫加在一起可能都不敌一个沈青石，董奇圣自然也没蠢到这种地步，无奈道：“是，我们收到了天听的信，他称自己死卦将至，命不久矣，想将自己此生寻到的奇珍陨星赠予有缘人，让我们在特定日子来到此地，还在信中详说了那陨星的所埋位置……正是这石村后。”
就和他想的一样。
杨无间心想，天听寄给这几人的信果真开出了他们无法拒绝的价码，但是，无凭无据，他们又为何轻信了对方的话？
杨无间此时也不装了，直接问道：“我们是为见天听而来，但你们却不同，天听大名在外，与你们又非亲非故，忽然说有此厚礼相赠，你们竟也不疑其中有诈？”
董奇圣摇摇头：“不会有诈，他在信中提及许多我与大力的私事，若非他善卜，这些事情他绝不可能一清二楚。在这江湖中，多少剑士都想一观这稀世罕见的陨星，我们原先也只想一试。”
“但他知晓你们的私事，也未必是因为他善卜。”
沈青石这时忽然说道。
她在昭明司多年，深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了，便一定会留下踪迹。
“天听过去遭人反水，被丢进矿中等死，四肢残废……而孙二猿同我们交代，他曾出卖过同他一起掘私矿的矿夫，因此得以活命。”
沈青石冷冷看着脸色忽然变得难看的董奇圣：“天听不会平白无故挑上你们，那日说起乌头窑的旧事，你们四人都有反应，我想，你和你弟弟应当也曾经向官府出卖过他人，以换活命吧？”
“我……”
董奇圣挣扎半晌，终究是长叹了口气，说了实话。
原来，他与董大力其实并非亲生兄弟，只是近亲，原先住在闽海一代，以捕鱼为生，后因董大力个头魁梧，被窑头看中，两人实在忍受不了这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便索性豁出去，开始跟人一起以私采银矿谋生。
而听到闽海，沈青石也终于想了起来，她记得董大力，是因为她查过闽海知府，在闽海督府衙门中看到过董大力的案牍。
而那时案牍中还有董大力的画像，因此人魁梧异常，她便记住了。
董奇圣道：“官府抓到我们之后，当着我的面将大力一双眼睛熏瞎了，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我实在不忍，便只能对不起他们……”
想起当年那些惨死的兄弟，董奇圣脸色奇差：“原以为官府不会放我们走，谁想他们竟然当真放了我和大力离开……之后，我们担心被仇家盯上，便入了江湖，寻了师父习武铸剑，以此为生。”
“这么看来，张不为十之八九也同你们一样了。”
杨无间长叹了口气，心想孤云先前可没告诉过他，找个天听还有这么多事。
而如今他们已经弄清天听为何找上这些人，接下来只剩一个问题。
对方究竟是如何杀死董大力和张不为的。
沈青石问道：“方才你为什么会昏倒？那虫子你认识？”
董奇圣摇摇头：“本来昨夜我与大力就想来，但我内心也隐约感到事有蹊跷，于是便留了个心眼，没立刻去那信中的地方，却不想，张不为竟给我们下了迷烟，还……死了。”
“他都死了你还敢来？明明那尸体上把死期都写好了。”
杨无间真是没想到这陨星竟能让人连命都豁出去，忍不住问道：“所以呢，你们来了之后，找到那陨星了吗？”
“没有，我让大力去找，结果他力气太大，又看不清，上来便把那尸体身上的衣裳扯破了，里头那黑粉撒了他一身，我一开始还没在意，结果不知从什么地方，爬来了许多黑色的虫……”
方才经历的一切，光是回想就让人心惊肉跳，董奇圣心有余悸道：“夜里太黑，等大力发觉有虫，那虫便已经爬进了他的鼻子和耳朵，他……他只是抽搐了一下就不动了，连声音都没发出就死了，我当时吓得想跑，但是给什么绊了一下，头撞在石头上，立刻就昏了。”
“那东西竟如此厉害？”
杨无间闻言也不禁一阵后怕。
如今想来，只怕那黑粉从一开始便已经在尸体身上了，多亏了他因担心有毒，并未去接触那尸体，这才逃过一劫，只是之后，被逼直接去验尸的张不为就没有这样幸运了……
沈青石道：“那时他还以为陨星就在尸体下，所以让他去查探尸体时，他其实是在寻找陨星，却没想到因此沾了满身的黑粉……引来了后头的杀身之祸。”
“那黑粉究竟是什么？昨日粘在衣服上，看起来和血污一模一样，甚至闻起来也有一股淡淡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