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血五
童血五
老仆似是也没想到这样的秘辛都很快给人挖了出来,又是扑通一声扑倒在地。
“老爷是好人,他只是生怕少爷再受什么刺激,这才想要息事宁人,毕竟……少爷当时那样,就算是无量山上来了人,也不可能从他嘴里问出东西。“
“突然间就疯成这样,若是陆家之前没出过疯子,那么不是给吓的,就是给人下毒了。”
周槐自己就邪病缠身,从小不知看过多少大夫,早已久病成医,问道:“你们少爷应该不是被下毒了吧?”
老仆摇摇头:“那两年,老爷不知往家里请过多少神医,都说少爷是心病,靠寻常方子治不好,后头夫人心疼少爷,眼泪都流干了,老爷病急乱投医,又请了许多道士神婆回来,符水都不知喝过多少,但少爷还是疯疯癫癫,只是吃了药后不讲胡话,每天就在房里坐着,像个木头人一样。”
沈青石取出从县衙拿来的陆氏族谱,在陆文修的名字旁还写着余氏二字,问道:“但是陆文修成婚了?”
老仆苍老的脸上露出苦笑来:“少爷成婚,也是老爷定的,那时,少爷已经病了快四年了,老爷夫人都是心力交瘁,而这时忽然有个神婆登门,说是,不如让少爷娶一门亲冲喜。”
“久病不愈,这确实是能想出的最后的办法了。”
杨无间笑笑,又借着手中火光看了一眼荒芜的院落:“但显然,这个法子也没能救你家少爷吧。”
“岂止……”
说到伤心处,老仆禁不住落下泪来。
十一年前,陆家上下欢天喜地将那余娘子迎进门的时候,没人会想到,此后不足三年,陆家竟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老仆说道:“神婆算了,余娘子的八字是方圆十里内与少爷最合的,虽说出身不算好,家中男丁都在兵乱中死了,老母也已经病故,就剩下她孤苦伶仃一个,但神婆也说了,要是命不硬,怕是不能冲喜不说,不久还要给陆家再添一门丧事,到时少爷的病就更是药石罔效了。”
闻言,杨无间更是忍不住要笑:“这话说的,陆文修都疯了四年了,寻常人家知道了也不敢把女儿往你家送吧?我想,恐怕也就只有无父无母的孤女才‘甘愿’进陆家家门,不是吗?”
“但余娘子嫁进陆家,确实是心甘情愿的。”
似是听出杨无间言语讥讽,老仆慌不忙辩驳:“老爷当日也有担忧,甚至还将少爷的情况都提前同余娘子说了,结果,她却毫无怨言,还说她本来就身如浮萍,多亏了陆家肯要她,她这才有了依靠,承诺老爷进了陆家一定会好好服侍少爷……余娘子说到做到,进了陆家之后,少爷的餐食起居,甚至一日三顿服药,都靠她一人打理。”
“但是,我听县衙说,在余娘子进了陆家后不久,陆家就开始死人了?”
沈青石隐隐感到有些不对,似乎不论是这个神婆出现的契机,又或者是余娘子的存在都太巧了。
老仆叹了口气。
本来,迎娶余娘子进门是为了给少爷治病,结果,非但陆文修的病没有好转,甚至连夫人都病倒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年为儿子的病太过操劳,陆文修成婚后不足半年,夫人便一病不起,开始只是白日咳嗽,后头夜里也咳喘不停,请了大夫来开了几副方子都未能见好,最后夫人又熬了三月,竟是在来年春天撒手而去了。
而那时,陆家人还并不知晓,陆夫人的死,只是陆家一连串悲剧的开始。
“之后病倒的是二爷和二夫人……二夫人身子弱,先熬不住,结果,叫了二少爷和二姑娘回来吊丧,竟是连着他们也一起病倒了!一开始都是咳,慢慢便吃不下饭,睡也睡不下去,一直到咳出血来,人便不行了。”
老仆想到当日情景还是十分心惊。
他们自是找过大夫的,来看了,都说是痨病,又或是什么瘟疫,后头,便是连大夫都不敢来了。宅子里的下人也是走了一批又一批,最后,就只剩下几个最老的仆役,一直在病榻前伺候到人断气。
先是大夫人,然后是二爷和二夫人,二少爷和二姑娘,很快,便轮到了新娶进门来的余娘子。
“什么?余娘子也死了?”
周槐也不傻,自是已经想到余娘子给陆家人下毒这种可能,结果不想,陆文修和陆观山都没死,余娘子倒是先一步病死了。
老仆抹着泪:“这病说来也古怪,只有陆家人才会染上,我们几个一直伺候的,天天在那病榻前端药端水,竟是一个也没病倒……后头余娘子死的时候老爷和少爷也都染上了,余娘子不放心,一直到最后都还叮嘱下人,要让他们喝药,否则,这陆家的香火可就断了。”
“喝药?”
沈青石扬起眉:“什么药?”
哪怕时隔数年,老仆至今还记得那药的味道,在陆家人病的最重的时候,整个宅院里烟火缭绕,都是药气。
他说:“其他药都不见效,就只有其中一位大夫开的药,虽也不见好,但喝了能止咳,后头便一直吃这方子。”
“其他药都不见好,就只有这个喝了能止咳。”
周槐也觉出不对来:“什么人开的药?那大夫姓谁名谁,你还记得吗?”
老仆想了想:“那时候,二爷二夫人一起病倒,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最多时请来的大夫能坐满整个前厅,好像……是一位女大夫,也并未坐上很久,很快就给了那方子,然后便走了。”
“那你还记得那方子里有什么吗?”
“麻黄,陈皮……大多都是些普通的,但有两味,镇上抓方子的地方没有,是在个江湖郎中那儿买来的,好像是叫什么,木仙草和赤金枝。”
“木仙草?赤金枝?那是什么?”
周槐从小到大喝了这么多药,从未听过这两个名字,他要老仆将那药草的模样描述出来,结果却越听越是心惊。
“小枝红褐,叶柄有锯?你说这是木仙草?”
周槐瞪大了眼:“但这不是蜈蚣藤吗?药王山曾经给我开过这味药,少食唤神志,多食伤心肺……这药罕见,江湖中大多都用来淬炼暗器了,药铺抓不到也很正常,甚至江湖郎中也不该有。”
杨无间倒是没想到周槐能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大少爷你还懂得挺多的,那赤金枝呢?你小时候也见过?”
周槐思索片刻:“听描述,赤金枝倒有点像是洋金花,这药在江湖中应当很常见……既能镇痛,又能止咳,量大些,就是蒙汗药了。”
“这么看来,这只有陆家人才会染上的痨病出自哪里,呼之欲出啊?”
杨无间笑了:“老人家,你不妨和我们说说,既然药铺没有,你们又是怎么刚好‘撞’上这位江湖郎中,得知他手上有此奇药的?”
而这一次还不等老仆开口,杨无间已经自顾自说下去:“我想,应该是余娘子介绍的吧?毕竟当时,大夫人去世,二爷和二夫人又病倒了,本来抓药这样的精细活儿便是女眷做的多,加上陆文修的药也一直是余娘子在管,所以,像是这样药铺抓不到的方子,余娘子一说她有法子,你们自然就会信了。”
老仆张了张口,呆若木鸡。
“蜈蚣藤伤人心肺,但洋金花却又止咳安寝,余娘子为了不叫人起疑,早早将毒物下在方子里,哄骗你们在她‘死’后继续毒害陆文修和陆观山,彻底将陆家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