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非常时期，都小心些
月光漫洒在琵琶山上，黎绍坤坐在大埔道石屋外的台阶上，旁边摆着一盒红万，他侧过脸看着那盒红万，脸上像是陷入某些回忆，甚至说话声音都带着笑意：
“阿荣，你如今也离世，当年从澳门街跑来香江的四兄弟，就只剩我一个人了，我记得那年我，你，阿国，肥仔，你年纪最小，胆子也最小，肥仔胆量最大，那家伙是澳门本地人，见惯澳门街打打杀杀的大场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阎王殿前站，无常不近身，不怕死就不会死。结果胆子最大最先死，被几十人堵在小巷砍成几段，那年社团差一点就安排他扎职红棍……”
“然后是阿国，运气好遇到个看起来可靠的大佬，早早就安排去打理赌档，粉档那些赚钱生意，是我们四兄弟中第一個戴金表的，我仍记得我们两个那时只是刚刚开始做散货的粉佬，那家伙突然开着一辆车冲过来，载我们去兜风，那一年，他二十四岁，做到白纸扇，社团账簿出了问题，几十万的数目对不上账，而他突然不见人，他那个大佬一口咬死是阿国a钱，那天之后，阿国就人间蒸发了，过了些年，直到我开始用替死鬼的方法a钱时才明白，阿国不是跑路……”
“忠心，能打，真正为社团卖命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我才认定要早早脱离社团，做正行，逼着自己学英文，读书，看报纸，我就快做到了，你却在这时走掉，讲过无数次，不要当自己真的是社团大佬，做生意是要动脑，不是动拳头，偏偏不肯听……”
黎绍坤伸手拍了拍那盒香烟：“香江这座城，是一大一小的同心圆，里面的圆圈地盘很小，但是人却挤得最多，都是些穷鬼，烂仔，普通百姓，外面的圆圈则站着鬼佬，上流人物，城中富豪，他们人很少，却占得地盘与生意却最大，我就快冲出那个小小的圆，就快了……”
“站在那个大大的圆圈内，重新俯瞰这座城市，一定会比现在的景色更漂亮，可惜你没机会，不过我答应你，我会带你的仔一起去看……”
“坤叔。”戴志华从房间内走出来，轻声开口。
黎绍坤扭过头看向戴志华，笑着说道：“讲啦？”
“tiger打来电话，大摩如今在大富豪夜总会，是他同西九反黑组配合找到的，反黑组也希望双方谈妥庭外的冲突，不过现在情况有些特殊，油尖旺一带号码帮大佬带着手下聚集在夜总会，说tiger假传圣旨，骗他们收手之后，才趁机找到了大摩，tiger说不如今晚坤叔过去与大摩谈妥，也顺便替他在那些大佬面前证明一下，不然他以后在那一区会很难再同大家打交道。”戴志华把收到的消息对黎绍坤说道。
黎绍坤坐在台阶上轻轻点点头：“tiger有没有讲，盛家乐什么态度？”
“tiger说，大宝说大摩其实是想拖时间，顺便观察下天龙方面的反应，但是被突然带来之后的大摩，反应却与大宝讲的不同，放言同天龙公司斗到尾，至于和解条件，tiger还未来得及与对方聊，那些江湖人就过去搞事。”戴志华对黎绍坤说道：“所以，坤叔的意思是？”
黎绍坤手里转动着打火机，从烟盒里取出香烟点燃：“所以我话，他的疯狗模样是装出来的，那么聪明，当然是用钱先向上爬最重要，不会不明白以和为贵四个字，吕大状呢？”
“吕律师在房间内打电话，尽可能了解庭审那边是否有新的消息。”
“tiger已经帮忙，如果我不出面，会让人觉得不近人情，以后再有事很难打交道，既然有差人在，吕律师在场会好些，备车，我们去夜总会。”黎绍坤从台阶上慢慢起身，仰头看向天边的弯月：“阿荣，在下面看着大佬，一步一步走出这个困住香江无数底层小人物的圆。”
……
tiger收到戴志华的回电之后，松了一口气，走到夜总会的大厅，对一众江湖大佬开口说道：
“坤叔话，他正赶过来，不如坐下饮几杯，慢慢等喽，sam，让人帮各位大佬送些酒水……”
“我们不是进门吃霸王餐的乞丐。”之前就曾与tiger有过不快的牛驹，不等tiger说完，就从沙发上站起身：“我出去等！”
说完牛驹起身走了出去，旁边贵利锋叹口气，这种时候，tiger不可能继续撒谎，他说坤叔会出现，那就一定是正赶来，所以他们收到的消息多半有问题，但是牛驹的反应，让他们没办法继续留下来缓和气氛。
所以贵利锋也起身看向tiger：“我们也出去等，看来我们这些小角色，只是一厢情愿想着帮坤叔出力，恭喜你，老虎仔，又有贵人器重。”顶点小说
这些大佬都没有赏光，选择走出了夜总会，让tiger脸色愈发难看，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随后转身回到包厢，看向贺非凡，盛家乐，嘴里点燃香烟，烦躁的说道：
“坤叔正赶过来，稍等一下。”
“tiger哥，我借个电话让律师过来，不过分吧？”盛家乐听到tiger的话，叹口气说道：“不然真的谈条件，我怕不懂谈。”
tiger下意识要把自己的手提电话递给盛家乐，贺非凡却先拦住了tiger，随后把自己的手提电话抓起来：“你说号码，我帮你打。”
“怕莪埋伏一千几百人冲进来救我呀？”盛家乐看到贺非凡的动作，不屑的笑笑，随后开口说出一串数字。
贺非凡按照号码拨了过去，对面彭玉楼的声音响起，似乎身处酒吧，旁边有委婉悠扬的萨克斯音乐：“喂，请问哪一位？”
“彭律师，我是盛家乐，我现在在大富豪夜总会，你现在有没有时间，过来同我参加一场谈判，我怕你不在，很多条件我拿不定主意。”盛家乐没有去接贺非凡的电话，而是从沙发上身体前探，大声对着贺非凡的电话说道。
电话里的彭玉楼愣了一下：“可是已经下班……”
“咨询费用加倍。”盛家乐说道。
“好吧，我刚好同朋友在尖东饮酒，这就赶过来，盛先生，在我到达之前，如果对方赶到，你可以先听听对方的条件，不用急着决断。”彭玉楼对盛家乐说道。
盛家乐坐回沙发，盯着贺非凡：“满意咯？”
“非常时期，当然要小心点。”贺非凡收起电话说道。
盛家乐拿起啤酒灌了一口：“的确是非常时期，大家都小心点。”三月，初春。
南凰洲东部，一隅。
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