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塔顶观众
第430章塔顶观众
“泪水也可演绎好剧。唯其温度与盐分,决定一场戏的光泽。”
——《圣贞洁塔密条》
钟声被风撕开,像有人在城的皮鼓上用钝刀划了一道口子。
阿莱斯顿在雾与烟之间翻身,街区像破碎的棋盘,黑与白在火舌上互相吞没。
莉塞莉雅靠着圣贞洁之塔内侧的石沿,俯身观看。
她手指搭在冰冷的花岗岩上,像轻轻按住一段节拍。
她并不急,她让自己坐得端正,像在剧场的第一排。
台上正好走到她写过、删过、再写过的桥段——民兵在巷口退线,修士把圣徽举得比火把还高,哭声、喊声、祈祷与铁靴撞石的节律合成合唱。
城是一张无须排练的乐谱,而她,是能听见沉默间隙里真正旋律的人。
她侧脸的阴影利落,嘴角有一条微不可察的弧。
那不是怜悯,是观众的满足。
“好,”她在心里对自己的文本轻声说,“现在进入——高潮前的安静。”
风顺着塔身上爬,刻痕间吹出细细的哨音。她仰头看了一瞬,云层像未缝合的帷幕。
她知道帷幕之后是什么——不是神,是叙事的骨。
她的“哀命之星”在骨上镀了一层薄薄的霜,令一切命运看起来更清晰,也更脆。
地面忽然动了一下。不是普通的震,是那种先让石空一瞬,再把整体推上来的力。
塔底的石板鼓起一道背脊,裂缝像被粗鲁撕开的书脊。
黑色的鳞片以石尘为纱,从缝隙间铺陈开来——一头巨蛇以近乎无声的方式破土,它没有沼泽的湿腥,带着地下漫长爬行的砂砾气。
蛇头昂起,铜钟一样的竖瞳在塔影下收缩,吐信时拂过塔基留下细碎的白痕。
蛇冠上跃下一抹红影。
塞莉安落地,把手掌在空气里轻拍一记,尘粒应掌而散。
她抬头,顺着塔体向上,看到塔顶的那张脸——清冷的,苍白的,有一瞬间的闲适。
塞莉安露出一个愉快、甚至有些失礼的笑,像是驾着猎舟在老友的码头靠岸。
她抬臂,毫不收敛,朝塔顶挥手。
那一瞬,莉塞莉雅的表情像折光的玻璃,迅速改了角度。
她把冷意收拢,把线条放软。
唇色退下去一点,睫毛更黑更长。
她让泪水浮上来——不是溢,是“升”,像有人从她眼窝里往上推温热的盐分。
泪亮而薄,恰好在风里不被带走。
她学过,也付过代价——每次锻造这样的泪,视网膜会在夜里隐隐作痛,如同把自己作为灯芯燃了一寸。
塔顶的皇女把手贴在胸口,仿佛护住一只惊扰的小鸟。
她俯身,声音被塔身的回音修饰得柔软:“塞莉安……是你吗?你终于来了。”
这声唤,连同那一线泪,正是“救赎”这场戏需要的提示音。
塞莉安仰头笑起来:
“别怕,小皇女,我马上上去——”她话没说完,脚下的蛇把躯干扭成了上攀的螺旋,鳞片摩擦石壁,端端正正替她刻出一段登塔的阶。
“——小心身后!”莉塞莉雅忽然惊呼,
她把惊骇演得毫不含糊,像被火烫到那样真切。泪沾湿睫毛,颤一下,正好。
塞莉安头发被风向前拨,她半步侧身,像捕食者在林间听见另一只爪子的踏声。
塔影的空地上,十余名神恩骑士从光与石缝里生出——他们不是突然出现,他们一直在那里,只是直到此刻才让存在被看见。
皂缎披风背面绣着圣徽的倒影,银甲上的圣言刻纹在风里微微起伏,像一口口严密上锁的盒子。
长柄枪的枪尖挂着细小的光屑,那是赐福后遗留的尘。
领头的骑士把头盔卡扣挑开一指的缝,以便让嗓音不被金属闷住。
他的笑意不至于粗俗,甚至带有礼节:“女王陛下早已料到,塞莉安王女殿下。
阿莱斯顿的地面很多缝,您偏偏挑了这一条。劳您移步,我们会照料得很周全。”
“照料?”塞莉安像是把这两个字含在舌尖,尝一滴酒。
她慢慢转身,手背的骨节在皮下抬起,指端生出细长的、半透明的血色爪刃。
那不是简单的利器,更像某种深海性状的移植——光在其上折断。她把脚后跟轻轻碾了碾地面,踩碎一枚信徒遗落的小铜祷牌,钝响像宣告。
“跟你们走?”她抬了抬眉,“我毫无兴趣。不过——”
她吸一口气,像认真分辨酒香,“你们这群人似乎……很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