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截然不同
同归于尽的惨烈前世终于揭开帷幕,因果串联,所有人沉默着,不知如何言语。
良久,聂同玉才开口,声音有些艰涩:“那你呢?前世…被异魂替代后,你去哪儿了?”
即使段春及如今好端端坐在这里,他也不敢提起最坏的结果。
段春及明白他的后怕,索性放缓语气如实相告:“因缘际会,我并未死去,反而成了一抹游魂,只不过一直被困在皇宫里。”
“那阵…我很难靠近小淮,但到底近水楼台,知道了不少计划。”
段春及笑了笑,他始终被困于一隅,记忆太过片面,如今一观后,明白了许多事情。
原来姬淮从来没有熬不住,他不曾低头,也不肯一死了之,哪怕被控制,也同样谋划了太多——聂同玉发现的纰漏,天机阁隐于幕后,都是姬淮在推波助澜,他以自己为饵,保下天机阁众人,令其成为聂同玉的助力。
段春及忽的想起前世的方律,那时方律总是一派嚣张模样,尤其面对姬淮时更为变本加厉,好似要借此试探些什么。
两世对比,不难发现其中违和。段春及压下眉目,他倒希望方律如前世表现的那般张狂,只可惜嚣张也是伪装。
所有相处与记忆交迭,段春及无法断定方律的真心假意——唯有他死于刀下无力回转时,方流露出零散真实的碎片。
段春及看向身旁坐姿端正的姬淮,虽然不愿承认…异世来客和主角天然对立,可他们不止眼睛的相似,还有性情中近乎如出一辙的隐忍,和执着。
但这点,无需让他人知晓。
迎上姬淮询问的目光,段春及又端起尚温热的汤盅:“陛下有什么想说的吗?”
姬淮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如今殿内仅他们五人,他与段春及重生而归,若三恢复了族神的预知能力,杨月峥因凉州一行觉醒记忆,算来算去,倒只有聂同玉游身局外,又最可信任。
姬淮说:“时至今日也无需隐瞒,李丙真同样是天机阁的人,他作为帝王的影子而存在,前世我受控于蛊虫,有口难言,便与他换了身份,才下了赈灾的令。”
“命人赈灾那日下朝后,异魂来过一次。”姬淮轻描淡写带过,他掠一眼外殿,又道,“我不知他听去了多少,异魂走后,李丙真给了我一封遗书和银钱,托我带给他的家人。”
姬淮看过李丙真的生平,他四岁身患顽疾,是先帝将他带来天机阁,经过大半年疗养才去了病根。
还不到五岁的孩子很早熟,他知道爹娘迫于无奈抛弃了他,恩人救他性命,他就愿意用命偿还,于是便成为了天机阁中最特殊的九号。
姬淮摩挲着指尖,仿佛回忆起那封遗书的重量:“他在世的血亲只有一兄一姐,可他们不记得他。”
“而后,趁着邢方闹起来的空档,李丙真助我见若三一面后失了踪迹,再隔日,异魂带来了一截残臂和舌头,我就知道是他了。”
李丙真手背有两颗相连的痣,他每次研墨姬淮都能看见。
他的死去悄无声息,未惊起一丝涟漪,先邢府一步,被纳入杀戮的开端。
“你们也知道,事关先帝,邢方就是个疯子。”
姬淮的声音很轻,听在众人耳中却很重:“他先拜了我——或者说,拜的皇座,表情似哭似笑,来来回回地说他明白了,然后就开始指着异魂大骂。”
他说先帝伟业,说天下将倾,说摄政王是妖物附身,又说先帝的筹谋就是为了诛杀妖物。
段春及掀起眼睫:“他把一切广而告之,让‘我’乱了阵脚,所以,非杀不可。”
原来前世种种,已经是所有人搏命换来的……最好的结局了。
聂同玉忽然道:“邢方拉上整个邢府陪葬吗。”
一室寂然,直到段春及低叹:“邢方又不蠢,猜的不错,他的确利用了你。”
闻言,聂同玉反而放松了肩膀:“虽然看他不大顺眼,但小老头果然有几分本事,看人挺准。”
众所周知,聂家是帝王的盾,为守卫皇权存在。而鲜少人知的是,历代邢府必有一人,为帝王的耳目。
段春及摁摁太阳xue:“邢溯之身为百晓生,身份便不言而喻,邢方赌你知晓江湖名号,再赌你不顾风险出手相助。”
他将消息广传,用一族鲜血把摄政王拉下神坛,而邢府侥幸存活的血脉,如若她能活下来,也将完成最后的使命。
“父皇那一代的耳目本不是邢方。”姬淮缓缓说道,“他最初选择的人,是邢溯之的母亲,姜源。”
姬淮:“不过她身体不好,很多事只能由邢方代劳,直到她离世后,邢溯之才接手。”
“难怪。”杨月峥嘀咕道:“要是邢方知道嫡子其实女儿身,恐怕不会轻易让位给她,姜姨真是深谋远虑。”
在邢方眼里,女人就该相夫教子深闺不迈,奈何姜源为先帝钦点,他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而杨月峥素来随性,邢方本就看她不喜,偏偏邢溯之吃了秤砣铁了心,放话非她不娶,两两迭加,邢方没气出病来全赖他身子骨硬朗。
段春及想起那封诏书中的筹谋与爱重,不禁喃喃:“先帝当真…算无遗策。”
“我明白了。”段春及放下汤盅,他眼底沉沉的郁色不再遮掩,就这样划过眼前的每一张面庞,一字一句道,“当初异魂不再遮掩,除了形势所迫,也是因为他发现,离开的规则失效了。”
“异魂有一个系统,他完成任务后,系统会带他离开,但先帝封锁了他离开的路。”
“以我对他的了解,离开是他最孤执的目的,如若没有路……”段春及轻触额角,将重若千钧的字吐露得云淡风轻,“便去开一条路。”
“而这世上最特殊的‘人’,会是他要找的一线生机。”
毫无疑问,若三便是因此而死。
段春及抬眼——他早已不是少年了,可他少时的挚友面容依旧,经年未改。所以灾难发生的那么顺理成章,神的身份,成了若三的催命符。
段春及继续道:“前世天下大乱,酉没能顺利来到京城。”
他紧紧注视着若三,近乎压制不住尾音的惶然:“没能觉醒记忆的你,会怎么做?”
若三张了张口,语言化作贫瘠的符号,他喉头酸软,却什么都说不出。
他明白,他愿意成为段筹手中的刀,也不怕为此而死,恐惧早已不能侵入分毫,只这一刻,面对段春及的眼神,他不敢面对,又不忍避开。
因为他知道自己会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