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你会疼吗?夏果
现在想想,他对夏果的评判标准和对其他人从一开始就完全不同。面对夏果时不明缘由的烦躁,多数时候都是占有欲在作祟。
沈世染想起年前那个初雪的清晨,夏果提一兜花花碌碌的零食,罩很大的风衣帽檐流浪汉一样窝在他门口的长凳上。
当时他心头一恍,鬼使神差地生出想把人裹起来抱走的古怪念头。
想法古怪,但很清晰,致使他险些没稳住自己。
那时不清楚夏果活得有多辛苦,只觉得气恼,觉得这人怎么这么放浪暴露,在一群保镖的环视中,没有半点防备心地在公共区域睡着了。
沈世染完全不想理他,却又做不到放任他半躺在那里被目光舔舐。
无视那几名讨厌的保镖,脚下步子踏出仪仗队的力度,把一道静音门锁开出了放鞭炮的动静。
总算把夏果扰醒,张开眼睛迷茫地望向他。
那一瞬间沈世染又没脾气了——这个有点呆,有点木,眼神纯净到全世界只望得见他一个人的夏果,解了他过去两年婚姻中不明来历的火,令他满足到甚至生出了几分得意。
他钓鱼执法,声张地开门,慢吞吞地关门,佯装要再一次把人拒之门外。
夏果果然慌了,跳起来追随他攀附他,说软绵绵的无赖的话。
惹得沈世染明明只淋了一两片雪星,却不得不在初冬的清晨冲冷水澡给理智回温,责问自己这他妈是在犯什么抽。
洗完澡马不停蹄地开拔跑路,逃避心头该死的悸动。
再往前……
婚后第一个新年。酬宾宴,那时候他们还算新婚燕尔,应该是他们的主场的。
他远远地看到夏果站在人群中心跟人推杯换盏,眼睛里有他那个畜生叔叔,有那俩蠢材哥哥,有那些个脸上挂着虚伪笑意的政商……
唯独就是没有他。
烟花炸起的刹那,沈世染下意识地往夏果那边看。
可夏果无知无觉,视线像被什么人吸住了一样,完全把他忘在一边。
那一刻沈世染感到无边的颓丧。
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地意识到,夏果对他的喜欢,就像那些美丽虚假的烟花一样。
看似绚烂,实则一片虚无,根本经不住细看。
“所以我拿话刺你,”沈世染对自己感到无语地摇头,“从那以后我也不再追究你对我有几分真心。闭眼不看,就当全是真的好了。”
他把自己说的有点难受了,垂下头换了口气才慢慢续上。
“我就这么个人,明面儿上装模作样,好像心里什么都能盛得下似的。其实幼稚,迟钝,还爱赌气。随时随地都在破防的边缘。”
在夏果身边的每时每刻,心都在汩汩地往外冒酸水儿。
沈世染悲哀地叹了叹,转过脸呼吸轻颤着问夏果,“我这辈子都没有说过今天这么多话。你听懂我的心了吗?”
夏果望着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盖下去,眼中地动山摇。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长的告白。
长到难以消化,好久都找不回立场。
人安静下来,情绪便暴露得明显起来。
眼底很红,经历过一场大悲大喜,整个人快要被折磨塌了。
爱其实是涌动着浓重血气的蓬勃情感,诸如“我爱你”之类的情话,在对每一对恋人之间初登场时总像一把尖利的匕首。
挑破暧昧的纱帘,一言洞穿恋人心脏,麻痹,震颤,冲动,情动,卷起浓烈到几乎冲破个人所能掌控极限的复杂情念。
让双方心口汩汩涌出的心血交汇到一起,换一个彼此心安的答案。
可沈世染却一次又一次地回避了尖利的、可以慰藉心中困苦的直白表达。
把刺目的爱意抽丝剥茧,将利刃研磨成粉,编织成线。
以一种近乎自我凌迟的方式,织成触感温润的金丝软缎,小心披在爱人身上。
润物无声地包裹住他的身心,晴时遮阳,雨时防寒。
危难降临时,又可以支起抗灾的茧。
而这,是夏果对未来的所有设想中,最可怕的一种——
沈世染太会爱了。
此时夏果也艰难地相信,他或许是真的没有爱过别的什么人的。清冷的外表锁住了内心丰盈的感情,血气方刚的年纪,不管不顾地莽撞爱上,一次性地全部都要交付出去,不留退路和余地。
他的爱来的饱满赤城,爱上一个寻常人,一定会让被爱的人满足到觉得自己全世界最幸福。
可若是爱上一个刀口舔血骑虎难下的黑道混子,那便是献祭式的,搅进黑水里再洗不干净,哪怕将自身化成燃料照亮前边的路,也要拉恋人出去。
夏果不要他燃烧自己。
因为过于清楚,前边没有路可走。烧干一切换来的,就只是烧干一切而已。
夏果要他挂在天边,遥遥地做那轮明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永远清贵永远美丽。
夏果终于不再自欺欺人地拖延和说笑。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和你当初,”他声音很低,但吐字清楚,“对叶灿,那种模糊的感情是一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