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梅子县衙
“客官,有人告过没用啊。那孙员外勾结官府,做些鸡鸣狗盗的事都有官府给他罩着,收租放债,苛刻农民,为所欲为。我隔壁的陈六前两年一心上告,官府不理,状子都递不进去呀。自古以来就是官官相护,哪有我们老百姓说话的份呀。”老汉流泪道。“数年来难道就没有一个清正廉洁的官员?”我看到朱棣听到不觉略有些惊讶的问道。
“先前有一个县令,办了几个案子,不知怎的竟被人在大堂上鞭打,从此再也不言语了。后任的县令更是官官相护,上任黄县令还被上调任均州知府了,我们这些百姓更是没有活路了…”
朱棣问道:“当今圣上是最憎恨贪官污吏,并下发有大明《大诰》,人人必抄,鼓励上告贪污违法行径,你们为什么不上告呢?
“大人,我们哪敢上告,出去要有官府发的路引,我们要告他,他怎么可能发路引给我们。街坊陈六也曾想上告,私跑了几次都没跑出去,官府却对他的行迹已生疑,并明言告诫他别想出县城。城门守卒也被传令,从严盘查每一个进出县城的人,凡想出城申告的人一律禁出。去年陈六最后连夜偷跑,最后在城门下被发现活活打死。黄县令说过这里他就是天,哪都逃不过他的手心的。”
朱棣微皱了下眉,问道:“上任黄县令还被上调任均州知府了,那现在新来的县令怎么样?”
岂是他能动的?陈六内人前儿跑去衙门申告,却无人敢作证,告过后便没有了落音”。
朱棣点点头不再言语,
那老人说着说着就用褴缕的衣衫擦着眼泪。生活的艰辛不言而喻。
我们不觉都沉默了起来,山风吹得竹叶哗哗作响,我竟身上只觉有些寒意。
朱棣让真智真人安排那哭泣的老汉和小孙子暂去安息,
他们离开后,朱棣问:“道长,你们遇到这样的村民怎么办?”
真智真人深鞠了一躬道:“施主,家师曾严令武当道家严守派规,不侵民扰民,不得参与任何地方的一概事务,所以我们也从不插手任何地方情务。但家师更明令我们也要以天下苍生安危为已任,匡扶正义,才符合以‘武’示天下的真谪。所以只要有上山请求避护的百姓,我们都一并收留,从不外推。但实际上也只是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朱棣微微点头,问:“这些百姓上山,下面官府不上山查抄吗?”
真人一笑道:“武当山历年来系道教圣地,地方官府、士绅甚至一方军机大员多少都还有些慎行,更何况他们也知道这些百姓躲得过一时,总归还是要下山的,所以他们也没必要上山侵扰,自寻不快。”
朱棣点点头,站起身,背着双手,慢慢踱步,不再说什么。他神情渐渐凝重。
院落风声作响,我知道燕王朱棣带有密旨,便悄悄出房,不一会儿三保和刘山也出来,他们并不走远,只是持刀侍立在竹下。
殿阁外庭院清虚,风声寂寂潇洒,松阴入槛,山色侵轩,夜色竟十分宁谧。
天光微曦,真智真人已亲自端呈来了早餐——几碗大米粥和一小碟腌渍的山笋。
朱棣命三保喊来老汉,道:“老人家,你暂且先下山,今日就去县衙上告孙员外抢掠民田,强征田租,欺压百姓。你别怕,我们择机会去县衙给你作证。”
老汉污浊的双眼流下眼泪,不断磕头感谢。吃了点粥后也便急急扯着小孙子匆匆下山。
此时初升的日头红灿灿的照进客房的槛窗上,朱棣带着我们旋即下了山。
县衙很好找,并不宽阔的街市正街边,转过高墙,—黑漆大门门首,门楣上方挂了一块风蚀雨剥了的木牌,上有“梅子县县衙”四个大字。
血红的廊庑栏栅映着县衙雪白的重檐照壁,十分耀目。栏栅内右首一张大鼓,左首一面铜锣,大门外站立着两个衙丁。
我们骑马赶到县衙时,衙厅里正好升堂。
厅下廊庑看审的百姓廖廖无几。看来老百姓对官府审案似乎很冷漠。
太阳已经炙热,如开水泼下,到处热气腾腾,吃的稀粥仿佛瞬间变成了汗水流淌出来,全身迅速热的如同汗蒸。由于干旱,地面也是耀眼的灰尘。我们站到那廊庑口,往堂上望去。只听门口的衙丁一敲铜锣响,三通鼓毕,八名衙役两列鱼贯而出,手中或执水火棍,或拈竹板,腰间挂着铁链和拶指的夹棍。
只见县令身穿青色小杂花官袍(咦,并不是在电视剧上经常看到的飞禽走兽的补子官服),系了玉带,乌帽皂靴上下齐整,作为一个均州辖下的七品县令,由师爷陪出坐于高座。
案桌上放着印玺、签筒、朱笔和簿册案卷。那铁县令和他身后的师爷一样身形瘦弱,面颊苍白憔悴,一看就是文弱书生出身,但精神干炼,眼中透出一股凛然正气。师爷蓄着几根山羊胡子站在他身后,双手交叉着笼在袖里。衙厅后高高垂下一幅帷幕,帷幕上用金丝线精致地绣着一匹应该是象征的公正执法的怪物图腾“獬豸”(我在《中国法制史》学过)。
公堂的可怖、王法的威严已扑面而来。一个相机助审,一个记录供词。此时书记正在磨墨润笔。
铁县令拍了一下惊堂木,宣道:“现早衙升堂,本官特设早、中、晚三次升堂,凡本县官司讼诉,本堂均予受理。有状递状,无状口述。”
他话未落音,堂下便有人大喊“冤枉”。
我们伸脖一看,并不是杨老汉,大堂前光光的水青石板地上已经有几个人双膝跪倒,可大喊“冤枉”的倒是一个腰粗腿圆的黑胖大汉,头上用一块布包扎着,只看得到上身一件短褡褂露出的胳膊上一块块凸起的肌肉。
县令用惊堂木狠狠地在桌上一拍,两名衙役一声答应,立即将他按倒在光光的青石板地上。
铁县令冷冷说道:“滕水成,你欺行霸市,独占屠肉市场,殴打同行,人证物证俱有,你何来冤枉?!你昨日咆哮公堂,辱骂本官,理应活活打死在堂上。今日仍不思反悔,一味冒犯顶撞,两罪俱发,来人,三十棍后,再游街示众!”
“威——武”众衙卒齐声应吼。立即有两个高大威猛的衙卒上前,像捉小鸡似地将他按倒在地。腾水成一面挣扎,一面声嘶力竭高喊冤枉。三十棒打得屁股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污血粘在衣袍上,故一时痛得声声惨叫。
县令老爷一声令下,拖下了公堂。
接下去又审了几个小案子,都是偷鸡摸狗的小案,不断有人惨叫,案子也审的很快。
我才突然醒悟原来古代刑事诉讼是“疑罪从有”的原则,重口供,轻证据,即只要有人指认某人犯罪,那他就是犯罪人,他自己再承认,那就是可以认定是铁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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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世纪的刑事诉讼却早已是“疑罪从无”的诉讼原则,轻口供,重证据,即是被告人承认自己犯罪,也必须有相关证据佐以证明,才能认定,没被人民法院判决认定前全部称为犯罪嫌疑人,从另一方面说他即使是零口供,但所有证据都能指认他的罪行,那也能认定。
而在古代的公堂之上,按成习,一个被传讯到堂上来的人在证明自己确实无罪之前都被看作是有罪的。公堂的可怖、王法的威严、触犯刑律带来的可怕后果给人留下极深刻的印象。到这里来不分老少,无论贫富,也不管是原告还是被告都必须在大堂前那光光的水青石板地上双膝跪倒,恭受官吏衙役们的高声呵斥。经常县令老爷一声令下,板子、火棍便会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古代因为重口供,所以屈打成招的冤案非常多,但严刑酷法造成的法律的震慑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接着一个头戴方巾、身穿素净葛袍的老人抢上公堂来,就势跪倒在青石水砖地上急急道:“叩见铁老爷。小女昨日突然失踪了,我们到处寻找都寻找不见,请老爷给我们作主,我就一个小女呀…。”
县令正准备细问时,这时突然不远处一阵骚动,只见路人纷纷向路两边躲避,一会儿才见原来是一座官府仪仗的八人大轿一路迤逦行来,四名衙役骑高头大马轿前喝道,巡官及另四名衙役轿后跟随。
我不知道这是几品官的仪仗,这么大的排场。“知府来干什么。”我听到三保对燕王道。知府?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黄知府,以前就任的这个县的县令现在高升的知府大人?
大轿在县衙前稳当地停下,铁县令闻报已经亲率众衙员从衙堂出来在县衙大门恭候。大轿落地,已有巡官揭开轿帘,一身着青色小杂花官袍(但明显花径要稍大一点)的官员威仪赫赫的下得轿来,铁县令偕县丞、主簿,录事人等—一参拜,各自寒暄一番,便转身进了县衙大堂。
只听到那知府对铁县令含笑道:“你知道这梅子县是我外放的第一个任所,今日本是本官公事路过于此,虽事务十分冗繁,但仍想过来看看。铁县令,我要告诉你,这县城虽小,却也是民刁恶水之地。”
铁县令脸上微微一笑,并不说什么。
那知府侧着的富贵的脸上瞬间划过一丝一闪而过的不悦,但仍含笑着,亲携着县令的手,两人走上高堂。
高堂上早已新增一个案桌,铁县令与那知府长揖稽首,逊让就座,
知府谦逊一番,便威然坐在铁县令的左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