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的花
破冰的花
簪冰春整个人像被冻住,血液瞬间冲到头顶又急速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感。她直勾勾盯着那个角落,瞳孔缩紧,呼吸停滞。
法斯文立刻察觉到她异样的僵硬。他顺着她凝固的视线方向猛地看过去,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两张格格不入的面孔。他英挺的眉峰骤然拧紧,显然也认出了来人,眼神里闪过一丝冰冷的错愕。
下一秒,簪冰春像被弹簧弹起,“腾”地一下从法斯文怀里挣脱,猛地站起身!动作又急又快,带倒了矮几上一个空杯子,“哐当”一声脆响滚落在地毯上。她完全顾不上,直直地朝着那个昏暗角落冲过去,脚步又快又沉。
法斯文几乎与她同时起身,动作迅疾如风,紧跟在她的身后,高大的身影像一道坚实的屏障。随权下意识也想站起来跟过去,但刚动了一下,视线立刻扫到身边正看得入神的塞梨。他犹豫了半秒,最终还是按捺住,重新坐稳,手臂却更紧地圈住了塞梨的腰,确保她不会因为好奇而跟过去添乱。
簪冰春几步就冲到胡萍和簪建国面前,站定。她胸膛微微起伏,帽檐下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对本该是至亲却无比陌生的男女,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压抑的怒火而绷得极紧,甚至有些变调:“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质问脱口而出,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和惊疑。
周围离得近的一些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簪冰春明显失控的语气吸引,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
法斯文高大的身影随即笼罩下来,稳稳地站在簪冰春身侧,几乎是肩并肩。他面色沉静如水,但眼神锐利如刀,扫过胡萍和簪建国,带着无形的巨大压力。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直接盖过了周围的窃窃私语:“叔叔,阿姨。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出去谈。”他用的是陈述句,不是商量。
胡萍被他那眼神看得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但随即又挺起腰板,像是找到了靠山似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股子市侩的精明和理所当然的抱怨:“出去?凭什么出去说?我和你爸为什么不能来这里?啊?簪冰春,你知不知道从老家飞到这鬼地方机票有多贵啊!死贵的!”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睛使劲剜了簪冰春一眼,仿佛那机票钱是簪冰春逼她花的。
簪冰春根本没理会她的抱怨,她的目光紧紧锁在一直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簪建国身上,声音冷得像冰碴子:“钱?都还完了?”她指的是那笔巨额赌债。
簪建国身体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像只鹌鹑,含糊地“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蝇。
得到这个确认,簪冰春只觉得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愤和荒谬感直冲头顶。她猛地转向簪建国,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尖锐的质问:“爸!你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要赌?!为什么要碰那个东西?!!”她喘了口气,目光又猛地刺向胡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还有你!妈!你为什么要骗我?!骗我小时候的事?!骗我说你们是不得已?!你们根本就是不要我了!把我扔给奶奶!!”她积压了十八年的委屈、被抛弃的痛苦、爷爷奶奶双亡后孤身一人的绝望,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法斯文立刻察觉她情绪的剧烈波动,他不动声色,却无比坚定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簪冰春冰凉且微微颤抖的手。他的掌心温热而有力,像一道坚固的锚,试图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回。
胡萍被女儿当着法斯文的面这样质问,脸上有点挂不住,尤其是看到法斯文那身明显价值不菲的行头和周身的气度,她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了一副“我多不容易”的表情,声音也带上刻意的委屈:“哎哟!你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怎么就骗你了?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容易吗我?我吃了多少苦头你知道吗?啊?”她说着,目光飞快地从簪冰春脸上移开,精准地落在法斯文脸上,语气瞬间变得谄媚又热络:“斯文啊,你说是不是?阿姨那会儿对你和对冰春,不好吗?是不是挺好的?”她一边说,一边还忍不住用眼角余光贪婪地扫视着周围这奢华得超乎想象的庄园大厅,嘴里啧啧有声:“哎呀,斯文啊,你家这房子…可真够大的啊!这得值多少钱啊?少说得几个亿吧?”她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女儿的情绪上,满眼都是对财富的赤裸觊觎。
法斯文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笑容冰冷,不达眼底,更像是一种社交面具。他没有回答胡萍关于房子价值的无聊问题,也没有接她关于“好不好”的茬,只是维持着那份疏离的礼貌。
簪冰春看着母亲这副贪婪又虚伪的嘴脸,只觉得一阵反胃。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冷硬地再次问道:“你们到底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她根本不相信是巧合。
胡萍正贪婪地看着法斯文,仿佛在打量一座金山,听到女儿问,才不耐烦地转回头,理直气壮地顶回去:“怎么找来的?我和你爸为什么不能来找你?我们是你爹妈!”她完全回避了“怎么找到”这个核心问题。
“我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地址的?!”簪冰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法斯文握紧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安抚性地摩挲了一下。
胡萍被她吼得一怔,随即也来了火气,叉着腰,嗓门更大了:“凭什么告诉你?!我是你妈!我想知道你在哪儿不行吗?还要跟你打报告不成?”她胡搅蛮缠,就是不肯正面回答。
簪冰春被她这无赖逻辑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猛地转头看向法斯文,帽檐下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无助、愤怒和深深的疲惫,仿佛在无声地寻求支撑。
法斯文接收到了她的信号。他不再看胡萍那副贪婪的嘴脸,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她,声音低沉,直接切入核心:“阿姨,你们特意来c洲,有什么事?”他问得直接,语气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审视。
胡萍被法斯文这直白的问话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被厚脸皮掩盖。她堆起笑容,语气“亲热”地解释:“哎呀,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那个…之前来给我们送钱的那个小伙子,高高帅帅的那个!”她努力比划着,“我问他了呀!我说斯文和我闺女在哪儿呢?他就告诉我你们在c洲,还给了我这个地址!你看,这不就找来了嘛!”她口中的“小伙子”,显然就是负责去处理赌债的乔什文。
法斯文心中了然,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他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随即,他不再废话,擡起手,朝着不远处侍立的一位穿着考究、面容严肃的中年管家极其随意地摆了一下手。
那位姓格的管家如同影子般,立刻无声而迅速地来到法斯文身边,微微躬身,姿态恭敬至极:“法少。”
法斯文甚至没有再看胡萍和簪建国一眼,目光落在格管家身上,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带两位去准备好的公寓。安顿好。”他的指令简洁到极致。
格管家立刻会意,转向胡萍和簪建国,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语气刻板而疏离:“两位,请随我来。”
胡萍一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瞬间急了:“去…去哪啊?!什么公寓?!我们刚来!冰春还在这儿呢!斯文啊…”她试图再次看向法斯文,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算计。
格管家面无表情,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清晰地重复:“法少为两位准备了临时的公寓住所。请随我来。”他的态度恭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法斯文这才淡淡地瞥了胡萍一眼,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确认。
胡萍看到法斯文点头,虽然心有不甘,但面对格管家那无形的压力和法斯文冷淡的态度,她也不敢再闹。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算计和权衡,随即又堆起那种市侩的笑容,仿佛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哦哦哦!公寓啊!好好好!斯文想得真周到!那…那我们就先过去安顿!冰春啊,回头妈再找你!”她说着,还假惺惺地朝簪冰春挥了挥手,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跟着格管家,一步三回头地打量着这奢华的庄园,扯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簪建国走了。
簪冰春站在原地,从头到尾,没有再看过胡萍和簪建国一眼。帽檐低低压着,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她紧抿着唇,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直到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她猛地一转身,动作僵硬得像一尊提线木偶,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朝着刚才的座位方向大步走去。背影透着一种沉重的、几乎要压垮她的疲惫和冰冷。
法斯文立刻迈开长腿,沉默而坚定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像一个无声的守护者,寸步不离。
簪冰春坐在位置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低着头,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一点苍白的下巴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骨节发白。
法斯文侧身靠近她,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哄劝的意味:"冰春,你看看我,好不好?"
簪冰春没动。
法斯文伸手,指尖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擡头。她的眼睛红得厉害,睫毛湿漉漉的,但死死咬着唇,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我也不知道他们会过来。"法斯文盯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眉头微蹙,"如果早知道,我会处理得更干净。"
簪冰春看着他,喉咙动了动,声音低哑:"法斯文,你帮了我太多太多了……抱歉。"
"不要道歉。"法斯文直接打断她,手臂一揽,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我们之间不要道歉,你没有错,从来都没有。"
簪冰春的脸埋在他胸口,呼吸里全是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她想说什么,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法斯文没给她纠结的时间,直接站起身,一把拉起她的手:"走。"
簪冰春没反抗,任由他牵着,脚步虚浮地跟着他离开嘈杂的训练场。身后,随权瞥了一眼两人的背影,挑了挑眉,没多问,只是懒洋洋地冲塞梨擡了擡下巴:"得,咱俩收拾烂摊子吧。"
塞梨翻了个白眼:"凭什么?"
随权笑得欠揍:"凭你现在打不过我。"
……
主楼卧室。
簪冰春一进门,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直接栽进法斯文怀里。她死死抓着他的衣襟,眼泪终于决堤,无声地往下砸。
法斯文抱着她,手掌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声音低而沉:"没事,你还有我。"
簪冰春摇头,眼泪蹭在他衬衫上,声音闷闷的:"他们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法斯文收紧手臂,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不重要了。冰春,我爱你,如果可以,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