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反馈表里的规则裂缝

清晨的阳光斜斜切进食堂，把每张餐桌都染成暖金色。李婆婆端着那只带缺口的搪瓷碗坐在角落，软米饭冒着细浅的热气，米粒吸足了水分，泛着温润的米白。她用勺子小口舀着，嘴角牵着浅淡的笑，连咀嚼的动作都比之前舒展，这是她连续第五天吃软饭，初时的局促早已褪去，手肘搭在桌沿上，不再像以前那样紧绷着怕“添麻烦”。

张爷爷端着餐盘路过，目光在李婆婆的碗上粘了很久。他的餐盘里是半碗硬米饭，颗粒分明，边缘还沾着没泡软的锅巴，显然没动过几口。他犹豫着在李婆婆对面坐下，指尖攥着不锈钢勺子，反复蹭过勺柄的防滑纹路，指节悄悄泛了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声音压得极低，像怕被邻桌的护工听见：“李姐，你这饭……是特意要的软的？”

李婆婆擡头，笑着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是啊，项莲丫头帮着跟食堂说的，吃着不费牙，你尝尝？”

张爷爷慌忙摆手，勺子在餐盘里碰出轻响：“不用不用，我就是问问……我这假牙也松，硬饭嚼着牙龈疼，可总觉得提要求是给人添乱，一直没好意思说。”他顿了顿，目光飘向食堂窗口，又飞快地落回碗里，耳朵尖悄悄红了，“项莲丫头……要是方便，能不能也帮我弄一碗？”问完，他赶紧低下头，盯着餐盘里的米粒，像在等一场“会不会被拒绝”的审判。

项莲端着早餐刚好走到旁边，把这一幕全看在眼里。她在张爷爷身边坐下，把自己碗里的软饭拨过去小半碗，笑着说：“当然方便，王师傅每天都多蒸了软饭，您要是想吃，以后直接跟我说，或者跟小郑说都行，不用客气。”

张爷爷猛地擡头，眼睛亮了些，又很快暗下去，带着点不敢相信：“真不麻烦你们？我还以为……院里有规矩，不能随便改。”

“规矩也是为了让大家住得舒服，”项莲把王师傅之前给的成本测算表递给他看，“您看，多蒸10份软饭，每月也就多花百八十块，成本增加不到5%，不超预算的。”她顿了顿，想起这几天的观察，“其实不止您，赵奶奶、王爷爷他们都问过我，说想吃软饭，就是跟您一样，怕麻烦，没好意思提。”

她忽然明白，个体的突破已经像石子投进水里，激起了群体需求的涟漪，之前老人们都被“不添麻烦”的认知绑着，没人敢先开口，可当李婆婆的软饭成了“可行”的实例，他们藏在心里的需求，终于敢慢慢冒头。项莲立刻找王师傅重新核对数据，把“5位老人需求”“成本增加5%”“人工无额外支出”整理成清晰的反馈表，连老人们“嚼硬饭牙龈疼”的具体描述都附在后面，像给冰冷的数字添了层人情温度。

再次走进刘院长的办公室时，项莲没像上次那样紧张。她把反馈表轻轻放在院长面前，指尖碰了碰表上“5位老人签名”的地方：“刘院长，这是老人们的手写反馈，王师傅也算了成本，每天多蒸10份软饭，每月增加的开支在预算浮动范围内，不会超支。”

刘院长拿起表格，指尖划过“牙龈疼”“嚼不动”的字样，又翻到成本测算页，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节奏比上次慢了很多，不再是之前的急促。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桂花香气偶尔飘进来，落在表格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放下表格，叹了口气，声音里少了之前的强硬：“之前总想着‘一刀切’好管理，怕开了头就有更多要求，却没仔细看他们吃硬饭时的样子。”她拿起笔，在表格下方签了字，笔尖顿了顿，补充道，“先试一个月，每周汇总反馈，要是其他老人有需求，再慢慢调整，别让他们觉得，提需求是件难事儿。”

项莲接过表格，指尖触到签名的墨迹，还带着点温度。这不是简单的“同意供应软饭”，而是养老院“成本优先”规则的第一道裂缝，是“看见老人的疼”终于盖过了“管理的方便”，像在冷硬的墙面上，敲开了一道能透进光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