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祠堂 - 困蛹 - 阿苏聿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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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祠堂

第十六章祠堂

屋里是一阵咖喱的气息。户主王伯正在灶台边忙碌。他握着炒锅手柄的姿势非常别扭:两根手指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凸起,显得扭曲狰狞,仔细看那手指上,还横亘着两道疤。食指、中指要比其它指头扁一点、宽一点。他说那是在印尼开矿的时候砸的,能保住它俩都算万幸之事。鼻腔被咖喱的气息充斥着。不是那种浓稠的咖喱,而是咖喱粉的味道。一种劣质廉价的咖喱粉。他在炖鸡肉里放一点咖喱,在炒牛肉里放一点咖喱,蒸鱼时不放豆豉小葱,还是要放一点咖喱。

他的生活彻底被在印尼务工的那些年改变了,他身上的一切都这样诉说着。

焦万里小心翼翼地在饭桌上问起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吃咖喱时,王伯正把鱼骨连着鱼头挑出来,“咔嚓”折成两块丢给黄狗。焦万里缩着腿,心惊胆战地听着锋利的狗牙咬断鱼骨的声音。王伯慢慢地说:“在那儿养成的习惯……后来,排华嘛,就回来了,安顿在这里。”

三人轮流洗碗、拖地、擦桌子,问王伯有没有什么农活要干。他一个人歪倒在摇椅里:“现在是农闲啊。”

“稻子全割完了?”“红薯也挖了?”“不用锄地,也不用施肥?”“烧点秸秆也行啊。”三个人杵在他身后面面相觑。

王伯费力地睁开眼睛,思索了半天,又重复了一遍:“……现在是农闲啊。你们十一月才来……没有农活啊。”

他从柜子里翻出一根鱼竿:“对面有个湖,去钓鱼吧。”他的普通话并不标准,混着东南西北、乱七八糟的口音:“钓上来,今晚就吃鱼。”

焦万里戴了个草帽,蹲坐在湖边钓鱼。这湖就在王伯家往下走三十米,一片小小的人工池塘。这根鱼竿孤零零地垂在湖面,半天也不见摇动。焦万里甚至怀疑这里头究竟有没有鱼——但偶尔湖面上冒出几个小水泡。

段澜坐在门口远远地看他。狗歪在他脚边。王伯说去年学生来的时候,黄狗还是只小奶狗,巴掌大,一不小心就给踩扁了,今年秋天它却已经准备下崽了。

段澜低头用手轻轻地摸它柔软的肚皮,心里对“时间”与“成长”这两个词忽然有直观的理解。

一颗小石子“吧嗒”一声落在他腿边。

狗的耳朵灵,一下子竖了起来,旋即眼皮一抬,朝段澜身后看。

又是一颗小石子。狗站起来,喉咙里发出“乌鲁乌鲁”的愤怒的声音。

段澜盯着那颗小小的石子,心里一动,回头望向空无一人的小土路,试探地喊:“李见珩?”

“你看见我了?”

果然是他。

李见珩从土坡上蹦下来,雄壮的黑狗迈着得意的步子跟着他转进院子里。黄狗“嗷”地吠了一声,又从嗓子里逼出“乌鲁乌鲁”的声音,冲黑狗龇牙咧嘴。黑狗大抵从没见过这么凶的小母狗,立刻缩着脖子向别的地方去了。

“怂包。”李见珩目送着它朝池塘跑去,尾巴一摇,闪进草丛里找不到了。旋即听见一声惨叫。

李见珩皱眉:“焦万里在那儿?”

“嗯,钓鱼呢。”

“钓着了吗?”

“你说呢。”

他看见李见珩手里握着一把弹弓。树杈削的,磨得很光滑,绑着两条皮筋。

“刚刚做的?”

“试试?”

“不要。”

“为什么?”

“不会。”

“不试怎么知道……算了,有空我教你。你会打水漂吗?”

段澜合上手里的书:“也不会。”

“那……你晚上有空吗?”

“有事?”

“有炭有盆,”他指了指身后,三层小楼的方向,那儿大门敞着,“聂倾罗带了锡纸。晚上吃烧烤啊。”

他还没来得及思索考虑,周蝉拎着一条鱼从小路爬上来:“聂倾罗组的局?可以啊。”

李见珩上下打量他手里的鱼:“你钓上来的?”

周蝉没搭理他,拎着鱼竿转进屋里。焦万里神神叨叨地跟在后面:“周蝉神了。为什么我就钓不到?”李见珩坐到段澜身边:“去吗?”

“行。”

他把弹弓交到段澜手里。

“等会儿去镇上一趟,买点调料。辣椒面胡椒粉什么的。”

“给我的?”段澜冲他扬了扬手里的弹弓。

“嗯。”他眯起眼睛,院子里树影斑驳:“贿赂你的小礼物。”

镇上的集市比飞来镇小学还要靠西。从村子出发,路过镇东边,接上徐萧萧。徐萧萧轻手轻脚地合上门,从小砖楼里蹦出来。她在脸上扑了些粉:浅浅的一层底妆——也许因为是新手,没有做好打底,脸上的绒毛浮着一层薄薄的粉;略重的眉毛和浅大地色的眼影,薄涂一只红棕色的口红。她一蹦蹦到唐若葵面前:“好看吗?好看吗?好看吗?”一连问了三遍。

“不好看。”唐若葵把脸别开。

李见珩掐他的耳朵:“好看的,耳朵都红了。”

段澜注视着她的脸,他心想,女孩儿果然往往有特权——起码在谈情说爱这件事上,她们可以用“装扮”来轻而易举地表达自己内心无处安放的爱意。如此直接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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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大而杂乱,闹哄哄的,地上许多被人丢弃的烂菜叶。有一角用于出售动物,大多是一些幼崽,鸡鸭鹅都张着小嘴,偶尔也有新生的小奶狗、小奶猫。徐萧萧看见小猫就走不动路,干脆蹲在铁笼子面前了。李见珩弯腰看了一会儿:“我们那儿也有。狗贩子特多。”

他等得不耐烦,抛下徐萧萧往前走,顺带捎上段澜。此时正是日落夕阳时,巷路狭窄、人潮涌动,他又抓住段澜的手,把他紧紧拽在身边。他们逆着人潮走,人越走越少,过了岔路口,往巷中一转,两侧是砖石墙,兜兜转转,到了一处无人的祠堂。

门口立着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多半腐朽,张贴着的秦琼像也掉了好些,残余一些红纸痕迹。李见珩好奇心重,伸手就将门推开了。门上的虎头铜门环生锈,沾了他一手红棕铁锈,门闩未上,门槛上一层薄薄的青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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