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血泊
第八十章血泊高三上学期期末,三班的平均分比较一般,似乎正出于此,学校又对师资进行了调整,把一些相对来说水平更好的老师分到了四班。不仅仅是家长,就连学生里多少也有一些不满的议论。
刘瑶十分愤怒:“哪有这样的?老师教不好,难道怪学生吗?你们学校自己怎么不反省,加工率这么差,还好意思让学生背锅?”
她念念叨叨的,忽然被段澜呛了一句:“那你去和学校反应啊。”
他平静地说:“你这么有主意,为什么不去和学校说呢?”
刘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半晌才教训他:“这怎么好反应?你这孩子,读书读傻了,到时候学校追究下来,棒打出头鸟的道理,你不懂吗?”
段澜没搭理她。
他把电话开了免提,丢在一旁,自己则窝在沙发里,出神地盯着窗外的月亮。
一轮明月,圆满而明亮。
他仰头将控制情绪的药物一饮而尽。
一开学就进入了二轮复习,一切进度都很快。二轮复习,说白了就是题海战术。每天老师们都分发着各种各样的试卷习题,嘴里还叨叨:“我对你们好吧?我们学科就一张试卷。”结果每个学科都丢下一张试卷,日积月累的,复习资料都快齐腰高。
一模在三月底如约而至。他考得并不算特别好,但数学勉强还能看。姜霖滔让他帮忙登记成绩,他坐在那里,看着自己不上不下的排名,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
姜霖滔叹了口气:“没感觉也好。别放在心上就行。”
他带着成绩条从办公室回来,顺着走廊慢吞吞挪回教室。
刚走到教室门口,一个人影就冲出来,急火火的,一头撞在段澜身上,把段澜撞得一个踉跄。幸好冬天人穿得厚,圆墩墩跟个球似的,这一撞并不碍事。可是肇事者头也没回,连句“抱歉”都没有,转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一下没抓稳,几根成绩条落在地上。段澜看着陈嘉绘冲离教室,心想:我这个稀奇古怪的同桌又怎么了?照理说考的也还行,全班第七,全级第二十一,应该没什么必要犯病吧?
他蹲下去,慢悠悠把成绩条捡回来,刚走到讲台上,就被蜂拥而至的学生围住了,好不容易才冲出重围。
可是之后两节课陈嘉绘也没有回来。
姜霖滔身心交瘁,心想这帮好学生怎么动不动就玩逃课?
段澜和徐萧萧一起到饭堂去吃鱼香茄子——这姑娘一如既往地好这一口。他们提起陈嘉绘,徐萧萧瞪大了眼睛:“你居然不知道?”
段澜犹疑着问:“我应该知道吗?”
“我靠,”徐萧萧艰难地把一大口米饭都吞进去:“好家伙,你居然不知道!闹得那么大你一点儿也没听说?”
段澜不无遗憾地想:平时他坐在座位上屏蔽自己,一点也不关心周围的人和事,当然什么也不知道了。
经过徐萧萧的一番科普,段澜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陈嘉绘一直在网上有一个“树洞”。在类似贴吧的社交平台里,记录着自己的学习日常。比如今天做了多少题,昨天的考试拿了多少分,排名是进是退,下一阶段的学习计划是什么……这帮小兔崽子不知怎么就把人家这个私密的树洞“扒”了出来,并且将上面的一些话在教室里大肆宣扬。
其中甚至有描写段澜的。
她是这样说段澜的:“最近新换的同桌是班里数学特别好的男生,我问他数学怎么学能拿高分,他也不告诉我。”段澜就觉得很委屈。
——“月考退步了几名,她们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地炫耀……我一个人在操场上跑了好多圈。下次我一定会超回来,扬眉吐气一次——我们一样用功,凭什么只有你们嘲笑别人的份?”
“果然我同桌在骗我。今天去书城买资料,看见他去上补习班……我知道那栋楼都是上一对一课的,价钱很贵,他却和我说没有上课。果然这个班里没有人可以相信。”
“哦,对了,之前问他要一支笔,他不给我……真小气,不就是北大嘛,你考得上吗?”
“幸好后来没有再搞竞赛了,班里一个同学搞了这么久,最后还是只有一个三等奖,对高考又有什么用呢?”
“进了全班前十,看来上个月的计划是有用的!要稳住,下次继续进步。物理老师第一次表扬我,我也能成为被她注意到的学生了吗?”
诸如此类。
段澜说不上自己的心情是“哭笑不得”还是“无话可说”。他不想评论什么,也不想去找陈嘉绘解释她对自己的误会。
他忽然觉得所有人都很可怜,都像笼子里的小丑竭尽全力表演着。
——他们的喜怒哀乐被笼子以外的人控制住,被一些无意义的数字控制着,这样的支配、控制,就算有朝一日离开了叫作“学校”的笼子,还是会如影随形的像一根铁链一样拴在他们身上。
他们什么也没有学会,满脑子只剩下比较。
必须压人一头,必须鹤立鸡群。
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眼里竟只剩下嫉妒、攀比、怨恨……而无一丝喜乐。
晚自习前回到教室里,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生还在议论这件事。
他们模仿陈嘉绘“树洞”里的语气阴阳怪气地说话,其中自然有土豆的影子。但是这孩子学精了,他看见段澜走近,非常知趣地闭了嘴,不再参与这些话题。
但刘志远是永远不长记性的。他正好背对段澜,嘴上还笑嘻嘻地说:“小点声,小心她偷你笔记啊!”他说:“当时不也是她吵吵着要换掉郭朝光嘛?现在好了,老光被她换掉了,我们班数学成绩也一直掉,按我说,她就是罪魁祸首!你们说对吧?”
段澜沉默地听着,脑海里忽然冒出来一句话:就应该把这孙子的舌头割掉。
他心想:就应该把他的嘴缝起来,让他看着自己的手怎么穿针引线,怎么把他的嘴唇死死缝合在一起……从此以后他只能“呜呜”地制造出闹人的声响,只能眼睁睁地听着别人用语言伤害他,而不能做出半点反驳。
一瞬间,那些黑红色的压抑的风暴控制了他的大脑。
他什么也没说,撂下书包,转身把刘志远的衣领拎起来——
然后他又和刘志远干了一架。
这比之前那一次打得还要凶,他一点也没收着力气。等被人拉开,他身上也沾了血。
其实很疼,刘志远也没收着劲儿,嘴里嗷嗷叫着“你就是看我不顺眼,考得好你了不起吗”,一边和段澜干架。
段澜就忽然觉得和他干仗的自己很傻,不动手了,也不做防御,脸上硬生生挨了这人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