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这些既是原罪，也是乐趣。……
夜袭这些既是原罪，也是乐趣。……
石秀雪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冷硬的地面上,被一整张白麻布裹着。檐下阴影处的九茌站立许久，看着五步之遥的沉湎悲伤的背影，忽而感到困惑,但忽而又好像有些明白。
这是她第一次见证生命的逝去，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已死去。
人，实在是很脆弱。
冷色月光像是把地面上的一切都清洗了一遍,白的发亮,点点血迹却还残存着。
叶秀珠和马秀珍回来的时候,接过冰冷的同门尸体,泪洒当场。
陆小凤不知何时来到九茌身边，抓起她的手腕，看向那一条血色的红线,叹气的声音带了一分怜悯：“小池子,忘记这些，去休息吧。”
他看着她苍白的面孔，忽然有些后悔让她留下来,让她亲眼所见江湖的无情和残酷。
哪怕是在梦中也不安稳。
窗纸糊着一层惨淡月光，像是逝者闭眼时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九茌睁眼闭眼都是这一幕,梦中所见更为凄惨,她不禁冷汗涔涔。
将她从噩梦中唤醒的是迫近的杀意,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
九茌在黑暗中睁眼时,剑锋寒光正刺向她的咽喉。背光下，半张脸的铁面具阴气森森,另外半张脸遍布的刀疤干瘪可怖，是她从未见过的长相。她迅速翻身滚下床榻，避开致命的一击,长剑只刺向被褥。
但夜袭者的攻击一次比一次凶猛，目不暇接，利剑与铁球铺天盖地的向她袭来，却被她次次轻盈的闪躲过。
房间内灯架、纱幔、木凳皆被打翻破坏，闹出不小的动静。
九茌边闪身躲避，边问道：“你是谁？”
那人闭口不答，只顾着化身厉鬼要索取她的性命。
可他招式愈发急躁，显然没猜到九茌会这般难杀，那人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目标竟然会武功，而且还很高强，他预料到了任务也许会失败，但他不甘心。
“砰——”
木桌被铁球砸了个粉碎，惊裂了夜间的表面平静。
随即楼道上传来极速脚步，两人推门进屋，带进一阵夜风，空气中传来一声呲拉裂帛声。
花满楼流云飞袖甩出，准确卷住他的铁球，耳尖突然动了动，陆小凤轻功上前要看他正脸，可他虚晃一步，用剑刃划破飞袖，两步踏出，破窗而逃，遁入夜色。
“小九，可有受伤？”花满楼没有闻到血腥气，却踩到了满地木块木屑，他上前一步担忧问道。
“没有。”她摇摇头。
月挂中天，房间内没有掌灯。
追出去查看情况的陆小凤返回屋内时，眼前景象直叫他喉咙发紧。
少女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墨色长发如暗河蜿蜒，随意披散在肩头后背，素白内衫在锁骨往下豁出一道缺口，月光似水银般的流淌进她松垮的衣襟内，映出大片雪白无瑕的肌肤，一抹起伏的阴影像是藏在雾气里的薄雪覆丘，若隐若现。
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了，耳根子忽然发烫，心跳也开始加速，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瞥向何处。
偏偏她双眸澄澈如常，浑然不察自己此刻衣衫不整的模样，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
整个房间内，奇怪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环顾房间内，打量着满地狼藉，走向还完好的角落屏风处，随手取下搭在上面的外袍，缓步踱至九茌身边，自然的罩在她的双肩上。
她自然按住外衫，一句话都没说。
陆小凤轻咳一声，忽然很羡慕花满楼，至少他此刻看不见而不用像自己一样被杂念缠绕。
“你是不是已知道是谁了？”花满楼微皱着眉问道，问的自然是陆小凤了。
“柳余恨，你也应该听出来了。”
九茌眨眨眼，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她确定自己此前从未见过和听过这个柳余恨。
柳余恨是金鹏王的人，可九茌与他们无冤无仇，甚至根本不识，为何会派他来暗下杀手？
答案，呼之欲出。
花满楼神情痛苦，他的确猜出是谁派他来的，痛心疾首道：“她竟会想要你的命！”
若非她离去前，九茌尚未展露自己会武功的事实，今晚，就要死掉两个人了……思及此，他更加懊悔悲怆。
“丹凤公主？”陆小凤念出了唯一的答案，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杀小池子？”
“因为小九看出了她和上官飞燕是同一个人。”
陆小凤大惊失色，花满楼的这句话和雪儿的话此刻一同交织在他的脑海里，他望向九茌说道：“除了花满楼，还有你见过上官飞燕……”
“上官丹凤已做过伪装，她与上官飞燕并非全然相似，外貌、气质、衣着甚至神态都有所区分，可我知道她们是一个人。”
她只从江南带来花满楼，却没想到九茌也来了关中，偶然遇见，并且一眼就认出了她，害怕谎言被拆穿，这才动了杀心。
“小池子，你是因为看出了这个，察觉到我和花满楼可能会有危险，才留下来的吗？”陆小凤呆呆的望着她问道。
九茌垂下视线，诚实回答：“师父说过你聪明绝顶，我知道你无需我的提醒，也能自己找出答案。”
从一开始就是算计，他正被困在一个巨大诡谲的阴谋之中，他不是破局者，他只是个棋子。他忽然觉得，这世间人性的复杂丑陋，真不如眼前月中人的单纯无辜。
“早知会给你招致杀身之祸，那时就该劝你跟司空摘星走的。”陆小凤说的很慢，每个字都带着叹气。
柳余恨的功夫自然不能和西门吹雪相比，可他已从房间内的打斗痕迹判断出九茌的武功只为防身，不为伤人，可面对杀手，不反击就一定会吃亏，被划破的衣襟便是佐证。
这次是失败了，下次呢？下次会不会受伤的就不是衣服，而是她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