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美国时间,下午五点多。
纪非晚上楼想找顾浔单独聊聊,从儿子进门那一刻就发现他的状态不对,双目布满血丝,神色看上去十分疲惫,情绪也很低落。除了七年前那次,她没见过这样的顾浔。
房门开着,敲了门没回应,洗浴室传出水声,纪非晚打算等顾浔洗完澡再来,刚一转身,余光瞥见一张即将被风吹落的纸。
她走进去接住纸张,不经意扫了一眼信的开头,称呼为“顾浔哥哥”,小楷字体隽秀雅致,女孩的笔迹。
信纸放回桌面,目光再次被一张照片锁住,看到照片中间的女孩时,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驱使着纪非晚不得不看信的内容。
[顾浔哥哥:
你好吗?
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这封信?有些话好久之前就想对你说了,只是当时没能说出口,现在再不说我怕来不及了。
顾浔哥哥,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很渴望有个完成的家,长大后才知道自己是个缺爱的人,所以犯了一个大错,但我不后悔。其实我哥也一样,也渴望一家人在一起,只是他凶巴巴的没表现出来。
你还记得乞巧节我们许的愿望吗?悄悄告诉你,后来你和哥哥回去后,我偷偷去看了,因为我真的好奇。
顾浔:康复如初,健康幸福
凌肆顾浔,同偕到老(小声:我也偷看了你的,双手合十求饶)
知道自己很过分,可我还是想和你说,我的愿望是哥哥们的愿望都能实现。
顾浔哥哥,都是因为我,是我阻碍你愿望的实现,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看着笔墨被晕染过的“对不起”几个字,纪非晚身体仿佛被掏空,滑落在地,眼泪簌簌掉落。
最后一句被涂了,却也能看出写了什么。
你可以原谅哥哥吗?
落款人,凌依绝笔。
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悔意此刻再也无法隐藏,她怎么能让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自责这么多年,直到离开还把一切揽在自己身上,纪非晚抱着凌依的遗书失声痛哭。
不多时,顾浔从浴室出来,见纪非晚坐在地上抽泣,吓了一跳,急忙上前蹲下关心问道:“妈,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纪非晚泪水婆娑,擡头看着顾浔,呢喃道:“是妈妈的错,是我当时太自私了,是我的错......”
顾浔注意到她手上的信,扶起她坐下,抽出一张纸巾帮她擦拭泪迹,解释道:“听凌叔说凌依得了肾衰歇。”
顾浔在飞机上看完遗书立即拨通明叔电话,索要凌建邦现在的联系方式。
电话打过去马上接通了,梁建邦一开口便喊:“小浔少爷。”
飞机即将起飞,乘务员在提醒乘客关闭手机笔记本电脑等电子产品。
顾浔赶忙询问凌依发生了什么?
凌建邦声音哽咽:“她的肾出现排斥反应,功能衰歇。”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乘务员走来,温声提醒顾浔关闭手机。顾浔来不及多问,只能跟凌建邦道别。
加转机时间二十多个小时,顾浔一路没合眼,脑子里全是与凌依的回忆,暑假两人第一次打招呼,后来给他绘声绘色讲述各种神话故事,三人一起去山上摘野果、去牧场骑马、去市集......所有的场景历历在目。他不相信,眉眼弯弯可爱秀气的女孩突然就不在了。
纪非晚记得术后凌依明明恢复得挺好,怎么会后面出现排斥,遗书落款时间两年前,催促顾浔:“你打给建邦,我有话想问他。”
凌建邦听到纪非晚的声音颇为惊讶,问好后如实回答她的问题:“依依怀孕后才出现排斥反应,她为了留下孩子,医生只能保守治疗。”
凌依的孩子?
顾浔霎时恍然,凌肆想辩解的是凌依的孩子。
凌建邦说,孩子出生后凌依的肾功能持续恶化,再做透析治疗已经没了效果,给顾浔的信是她弥留那几天写的,让他有机会的话一定要交给顾浔。
纪非晚没有再多问,沉重的挂了电话。
顾浔回过神,诧异道:“妈,你知道凌依生病的事?”听她的意思知道凌依之前做过手术。
纪非晚满怀歉意望着儿子:“对不起,小浔,是妈妈的错。”
顾浔眉心微拧,为何所有人都在跟他道歉,预感到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遂问:“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沉默片刻,纪非晚说出当年她从借口回美国其实辗转回国找了凌肆,到后来做肾脏捐献手术的事。
“我一开始跟阿肆说让他离开你,他没答应,但不知怎么就发现手术的事,后来跟我主动说离开你。”纪非晚回想当时他们在病房,或许躺在床上的凌依已经醒了。
纪非晚呜呜地哭咽:“是我一时私心,才让他们兄妹俩如此自责。”她用了错误的方式来弥补自己在顾浔车祸中的过失。
纪非晚的初衷是为他,为孩子着想是母亲的本能,就如凌依为了孩子选择保守治疗。凌肆呢,摆在他面前的是亲情恩情与爱情,前两者的情分无疑更重。倘若纪非晚没说,以凌肆重情重义的性子,恐怕一辈子都不会主动跟他说。事已至此,顾浔发觉谁都怨不了。
良久,顾浔缓缓道:“妈,我要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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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侨城岭山墓园。
清晨的天空灰朦朦,墓园笼罩在一片白色大雾之中,一老一小俩大人踏着湿漉漉的石阶一步步往上。
凌肆一手抱着小凌柒,一手提着祭品,身后是凌建邦扶着奶奶,他们上山看望凌依,今天是她的忌日。
快到了,凌肆擡头向右看,两道身着黑衣的身影站在凌依的墓碑前,其中一道他再熟悉不过。
两人重遇后,每次见到顾浔凌肆的心脏如同过山车高低起伏,顾浔总在不经意间出现,却又会马上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