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空气中散发的消毒水味透着一丝丝阴凉,偌大的病房外是实习护士们刻意放轻的交谈声,似乎她们对这位病患格外关注。
锦城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晨曦透过窗台照入病房,增添了几分温暖,然而床上之人栗棕色发丝遮盖下的脸却清泠泠的冷白。
他羽睫微颤,神色看起来很痛苦。
“不用担心,烧已经退了,等他醒来应该没什么大碍,”医生交代完就出去了。
顾景黎转头对明叔说:“你去休息一会,这里我们守着。”昨天接到电话,夫妻俩立刻搭飞机赶过来。
浑浑噩噩昏睡一上午,临近晌午,顾浔缓缓睁开眼,耳边传来纪非晚轻柔的声音:“小浔,你终于醒了。”
顾浔微微偏头,扫了一圈,梦里的身影不在这,他等待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扶起他的人不是凌肆,是明叔,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只是忍不住期待,在自欺欺人而已,眼眶一酸,泪水不争气地流下。
纪非晚一看,忙探探他额头,俯身担忧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一夜的高烧烧糊脑袋,却没法烧糊他被撕碎的心,心脏依然揪着疼,痛到感觉呼吸的空气都是稀薄的,顾浔胸腔起伏,大口大口喘着气。
纪非晚吓坏了:“我去叫医生。”却被顾景黎拦下,他对顾浔说,“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
话音刚落,顾浔掩面贴着枕头放声嚎啕。
不一会儿,洁白的枕头浸湿一大片,顾浔这辈子没这般撕心裂肺哭过,哭到最后上气不接下气。
纪非晚看着心疼不已,心中泛起悔意。
顾浔哭累了,抽抽搭搭又陷入昏睡,睡梦中的他仍拧着眉,下午体温又升起来,傍晚又烧到40度。
两天后,反复发烧的顾浔终于终于稳定下来,休息几天,整个人总算有了精神气。
亲眼盯着顾浔喝了半碗粥,纪非晚试探性地开口:“小浔,医生说可以出院了,不如我们直接从这回德国?”
顾浔掀起眼帘,淡淡道:“我要先回侨城拿东西。”
纪非晚:“要拿什么跟明叔说,让他帮忙寄过去。”
顾浔坚持:“我得自己拿。”纪非晚也不再说什么。
当天出院,四人回到侨城。
他要拿的东西,一张图纸,一枚校运会男子混合泳的金牌,一个已经刮花的电话手表。
被乔鹏绑架那次手表被刮花了,顾浔没舍得换,他珍藏了起来,那是凌肆来救他,答应与他交往的凭证。
手上的东西很轻,脚步却很沉重,直接走过书房,来到凌肆的卧室前,他停下脚步,伸向门把手,在握上那一瞬又及时收回了手,转身大步向前,下楼出门上车。
回到德国,顾浔边休养边复健。
半年多后,康复效果显著,后期的训练在一般的医疗机构都能实现,康复机构允许他出院了。
顾浔回到美国,重返茱莉亚。
davis教授对他的归来十分高兴,虽然顾浔看起来比以前忧郁了,可演奏出来的曲调却更富有情感色彩,他归结为顾浔成长了。
顾浔的演奏水平依旧如初,在davis的指导下更上一层楼,在茱莉亚六年间参加世界各地国际性的小提琴大赛,荣获大满贯,举办自己的演奏会,是davis这么多年所带的学生里最拔尖最具天赋的那个。
今年,顾浔研究生即将毕业。这天,davis叫他去办公室。
davis用蹩脚的中文说道:“顾浔,我有个忙需要你帮忙。”
顾浔:“您说。”
“你先看看这个,”davis拿起桌上深蓝色的信封递给他。
封面写着中英文版的国际慈善音乐会邀请函,顾浔接过,知道这不是给他的,疑惑道:“我可以看?”
davis点头,示意他继续。
顾浔拿出卡片,阅读上面的内容,中国一家慈善机构联合国际公益组织发起的“我想有个家”特别慈善音乐会,筹集的善款将会用于帮助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孩童家园建设。
邀请的对象是他已经毕业好几年的师兄卢毅,美籍华人,常年在国内活动。
“louie这个时间在维也纳有演出,他跟主办方说推荐另外一人,”davis解释,“他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我想到你,刚好你也有空。”
顾浔接着往下看,时间一个月后,地点——侨城。
七年了,再次看到这个地点,以为平静如湖面的心不再泛起涟漪,他却高估了自己,片刻后:“可以给我两天时间考虑吗?”
“当然。”
顾浔回到家,只有外公外婆在,外婆在院里菜园浇水。
满头银发气质优雅,身着宽松旗袍的老太太看到顾浔,热情喊道:“小浔快过来,看看外婆种的西红柿,可水灵了。”
外婆出生在中国的书香门第,听她说儿时跟父母下乡,那几年学会了种地,后来回到大城市,对种地这份情谊竟无法割舍,习惯从国内保留到国外。
西红柿红了大半,顾浔用手指戳一戳:“是不是可以吃了?”
“还不行,过几天,”外婆留意到他面色微愁,问怎么了?
顾浔说出慈善音乐会的事,听完她惊讶:“你要回中国吗?”
几年前顾浔回来,她发现孩子的眸底深处多了一份抹不去的忧伤,听女婿说他在中国喜欢一个男孩子,具体为何分开,她没追问。
“我还没答应,”顾浔没曾想再回去,或许他也没做好回去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