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蚍蜉撼树”
◇第39章“蚍蜉撼树”
我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林建森脸上的不耐烦像融化的冰一样从脸上滑了下去。
他堆起了笑容，医院走廊上明亮的灯光衬得他那张脸明暗交杂，他说：“你是来看望林之屿的吗？”
我“嗯”了一声。
林建森把门关上，转过身时，我看到他侧颈有两道红色的抓痕，一向熨烫平整的西装起了褶皱，袖扣也掉了一个，看上去难得有些狼狈。
我在心里猜想，他从林家赶到医院之前，大概被陈月胡搅蛮缠好一阵子，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林之屿被从门口传来的动静惊动，我跟着林建森往回走后，看到他直起身，目光先落在我身上，停了两秒，才看向脸上还挂着笑的林建森。
林之屿沉默着不说话，林建森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公司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现在才有时间来看你的烧退了没有。”
他说着，俯身伸手去摸林之屿的额头，我站在一旁，清晰地看到林建森的手背碰到林之屿额头的那一瞬间，林之屿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
他像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拍开林建森的手。
“不舒服就按铃叫护士，有什么事情跟我打电话，”林建森把手收回来，将那副好好先生的面具挂在脸上，“至于小淮，这么晚了也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林之屿一僵：“林建森！”
林建森被他直呼其名，也不生气，他轻轻拍了拍林之屿的肩膀：“我跟宋郢和邹婳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又是看着小淮长大的，你在担心什么？”
我站在最角落的地方，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也看不到剑拔弩张的父子俩。
“还是说，你要小淮在这么冷的天里一个人回去？”
林之屿抿着嘴，他看上去既不放心让我和林建森共处一室，又担心我自己回去会出事，在林建森含笑的目光下，他将被子往上扯，退了一步：“宋淮名，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我擡起头看着他。
病房里的灯光实在是暗淡，衬得林之屿的脸色愈发憔悴，他和我对视：“看不到你的消息，我是不会睡觉的。”
我感觉自己所有的情绪和想法在他这样的目光下都无所遁形：“……知道了。“
林建森把我往病房外面推：“你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我扭过头，林之屿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离开的方向，昏暗的病房里只有吊针的点滴发出几乎听不清的嘀嗒声，他一言不发，沉寂的眼神暴露了所有担忧和不舍。
我跟着林建森离开医院，他帮我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你爸妈知道你来这里了吗？”
我很不习惯他故作亲密的问话，一想到前世宋家的破产有他的推波助澜，我更感到反胃。
“知道。”
林建森对我的冷淡不以为意，他翘起嘴角：“我没想到你和之屿的关系会变得这么好，看来同龄人的确有话题——林照还是太小了。”
“十六岁也不小了，”我夹枪带棒地回答，“只是完全不熟而已。”
林建森没什么波动，他话里话外都是一副粉饰太平的腔调：“我当时贸然把之屿接回来的确不太妥当，没有考虑到他他和林照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过这个年龄的男生，会闹点不出格的小矛盾也很正常，对吧？”
我冷着脸，完全不想搭理他。
只是一想到林之屿在林家受的委屈，我就觉得林建森的这副样子实在是可笑。
如果我没有来二医院看林之屿，那么林建森在气势汹汹地打开病房门之后，又会对林之屿说什么呢？
“那继母往继子身上泼开水，也很正常吗？”
我整理了一下书包的肩带，往外看去，车刚下高架，人行道旁的路灯的灯光连绵成线，亮得惊人，我从车窗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波澜不惊的脸。
林建森猛地踩下刹车，我顺着惯性向前，又被安全带扯着向后，突如其来的颠簸让我有点难受。
“你说什么？”
我不闪不避地迎上了林建森一瞬间就冷下来的目光。
“你跟你父亲一样喜欢多管闲事，”林建森像是画上去的笑容淡了下来，红灯在缓慢地倒计时，他在车载空调发出的嗡鸣声中低声说，“这是我的家事。”
我清楚现在的自己能做的一切对于林建森来说无异于蚍蜉撼树，但是我一想到前世宋家的破产、我和林之屿的结局都因他而起，就觉得愤怒犹如焦灼的烈火，将我的情绪吞没在其中。
绿灯亮了起来，林建森踩下油门，数十秒的沉默足以让他平静下来。
“自从林之屿转学到十五中之后，你对我的态度就变了，”他用轻快的语气对我说，“有时候我弄不清楚，你究竟是讨厌我，还是害怕我？”
我僵住了。
林建森继续问：“是邹婳对你说了什么吗？”
“我妈什么都没说！”我应激般地转过头，“我对你什么想法、什么态度，和我爸我妈没什么关系，我就是不喜欢出轨的人，恨不得这些人能去死。”
这样恶毒的话落在林建森的耳朵里，就像掉进大海里的一粒灰尘一样，激不起一点浪花。
他甚至笑了起来：“你真是正义使者呢，小淮。”
他语气里嘲讽的意味太重了，我感觉挫败，又觉得生理性恶心，车刚停下来，我就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一刻都不想在车上停留。
我带着一身寒意打开门，母亲坐在沙发上，朝我弯起了眼睛：“怎么哭丧着脸——林之屿朝你甩脸色了？”
“没有。”我把书包放在一旁，在母亲旁边坐下，像小时候那样抱住她，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我讨厌林家的每一个人。”
母亲轻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她没有追问，只是温和地问我：“那林之屿呢，你也讨厌吗？”
我想起病房里林之屿的眼神，他躺在病床上，周身全是黑暗，看不到光。
“他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