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凶兆
第三次庭审,胜败在此一举。
审判长正式通知双方律师,再这样拉锯僵持下去,将严重影响本市司法机关的办案效率。
目前还有很多重大案件都无法排期审理,法院面临着强大的舆论压力和业界质疑。
况且,不能因为这样一个违背社会伦理规范的敏感案件,败坏了本市一审判案未超过三次庭审的高效形象。
所以,第三次庭审后,必须做出判决,如有疑义,恭候上诉。
有时候,当事者正在经历的性命攸关的事,在别人眼里,不过是程式化工作中的一个环节,不能太过怨怼,也没有对与不对,只能说,对方不是不重视,而是无暇重视。
这就是所谓的生杀大权。
欧阳鸿飞把汽车停在法院门口,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上发呆的陈宇,心就像是被揪了一下,他多想能把他藏在家里,不再让他为了这个可恶的官司抛头露面。
他在陈宇的面前打了一个响指,陈宇激灵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记忆里一个遥远而相似的画面又呈现在眼前,但是他没有继续回忆下去。
欧阳鸿飞拉起陈宇的手,紧紧握住,十指相扣,他淡淡地笑着,对陈宇说:“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先生的笑容真好看,瞬间就赶走了笼罩在他身上的阴翳,可是他的心里还是很不安。
他本想告诉先生,从早上一醒来,他就莫名地心慌,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可是先生又把他的额头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接着就是霸道的一吻,于是陈宇除了去珍惜和先生在一起的温存,就什么都不想做,什么也不去想。
可是一走进审判庭,不安的就不只是陈宇了。
欧阳鸿飞的不安,更具有现实中的来由,因为他注意到了叶明真等人的姿态,他们表面上很平静,甚至似乎还畏他三分,但实际上却暗涌汹汹,气势重重。
他们假装谦卑怯懦,实际上是春风拂面,自鸣得意。
欧阳鸿飞一看便知,他们一定在酝酿着什么阴谋,足以让他们稳操胜券的阴谋。
“怎么了?”陈宇问他,一定是他的错愕都显露在了脸上。
“噢,没、没事。”
欧阳鸿飞撇着嘴笑了笑,但是很快就又严肃起来,他郑重其事地对陈宇说:“陈宇,待会儿在庭上,你一定要听我的,我让你说什么你再说什么,千万别自作主张说错了话!”
陈宇眨巴着眼睛,迟疑着点了点头,心里不踏实的感觉更强烈了。
再往前走几步,他们就遇到了更奇怪的事。
他们看到了凯文,伤痕累累的凯文。
他身穿一件蓝黑色牛仔裤和银灰色卫衣,瘫坐在听审席第一排最右侧的座位上,卫衣的帽子严严实实地遮盖在头上,把面容隐藏在了帽子和衣领包裹的阴影里。
即使这样,他们也能清楚地看到,凯文的额头上缠着一块纱布,眼眶也全是淤青,嘴角处还有一块黑紫的血痂。
他的身体因哽咽而不断抽搐,颤抖的嘴唇像是在念着祷词。
“凯……”陈宇惊叫出声,便向前迈了一步,想要冲到凯文身边,却被欧阳鸿飞扼住了手腕。
他回过头,看到先生严酷凛然的样子,就像是一道如山号令,他不得违反,只能和先生一起,走向为他们安排的辩方席位,可是他的眼睛却始终盯着凯文的方向。
凯文像是感觉到了正在被人凝视,他抬起头,寻找目光的来源,当与陈宇目光相对的时刻,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不堪重负,就像断了线的珍珠,随着睫毛的每一次忽闪怆然地滴落,这让陈宇更揪心了。
可是在凯文身旁不远处,控方席位上坐着的凯庆洋,看到两个男孩的对视,就狠狠地瞪了凯文一眼,凯文便收回目光,举起双手,把脸彻底遮住了。
“先生,这是怎么了?凯文像是被人打伤了!”
“不要管他,应付自己的事吧。”
陈宇很意外,更觉得慌乱,因为先生的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涉案人员悉数到场,叶明真和凯庆洋在法庭右侧,与控方律师林玉展坐成一排,欧阳鸿飞和陈宇,在法庭左侧的辩方席位上,与他们相对而坐。
陈翠翠戴着手铐,被法警押解出庭,锁在法庭正中,由一圈齐腰木栅栏围成的被告席里。
作为被害人闵龙的直系亲属,闵龙的老婆闫静,坐在原告席上搔首弄姿。
听审席里坐着两个辩方证人,其中一个是护士梁小菲,她是个年轻伶俐的女孩,在一月六日凌晨,和同事们一起抢救了陈宇的生命,又在之后的一个月时间里,护理陈宇的身体。
她生性善良,虽然受人胁迫,不得已收下了她的那份封口费,但是她终究过不了良心这一关,冒险找到欧阳鸿飞,自愿在最后一次庭审中出庭作证。
梁小菲看到庭上的陈宇,便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陈宇看到了她,由衷而感激地微笑着,向她点头致意。
眼睛向小菲身旁一瞥,他看到了另一副久违的面孔,臃肿的身材,光秃的头,小眼睛,塌鼻子,正冲着陈宇讨好地笑。
陈宇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身子,移开了视线。
欧阳鸿飞觉察到了,左手覆在他的右手上,轻轻地捏了一下,他抬起头,迎上先生宠溺的目光。
“陈宇,别怕,陆三钱是来帮我们的。”
陈宇看到先生的微笑,心里就又踏实了很多,他把视线移回了那个从奇市远道而来的胖叔叔,看他一脸愧疚的表情、讨好的微笑、紧张得不停地抹去额头的汗,他也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就向陆三钱随和地笑了笑。
按照庭审惯例,开庭伊始,仍然由控方律师首先进行自述。
“我方在这里再次澄清事实,我的委托人叶明真和凯庆洋先生,他们是被闵龙邀请到’逍遥天‘的B05室,观摩陈宇的试工过程。”
林玉展站在法庭正中,双手一会儿背到身后,一会儿举到眼前,唾沫飞溅,滔滔不绝。
“在这段时间里,叶先生和凯先生确实都与陈宇发生了关系,而且也用过一些工具在他身上,但是我们必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明,他们的这些行为,绝对不是出于自愿,也没有强迫陈宇的成分。
“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要么是得到了当事人陈宇的邀请,要么就是被闵龙所逼迫。”
欧阳鸿飞懒得再起身,他坐在席位上,用一只手臂撑着头,唉声叹气了一会儿,便戏谑地说:“控方律师,你要不要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