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凡
小凡轻描淡写,便讲完了这一年多的分离,他坦然看着白朗,似在等着一句早该说出口的话。
他以为,白朗一见到他,就该迫不及待地询问坤华的下落。
可白朗却将感情收敛得如此隐蔽,个中的神伤,便只有腔子里的那颗心默默地担着了。
此时二人已登上皇宫南向的一处高台,白朗察觉小凡的探询,是以目光不免游移放远,轻咳了几声,又言及其他。
“小凡,你一路走来,历尽疾苦,好在今日成就了一番大业。”
小凡失笑,这些世俗的东西,早已不是他最在乎的。
“多谢皇上成全,然则小凡最看重的,还是皇上赐赏的国姓。”
白朗眼眸一亮,语调轻快了不少:“是了,你孤孑一身,从今后,你便是我白家亲眷!朕这就下旨,再封你个皇弟的名分!”
小凡还是坦然笑着,只是那笑容不易被察觉地僵了片刻。
此生毕竟是情深缘浅,能以兄弟相称,已是幸焉。
白朗假意未见小凡的落寞,继续说道:
“你既已是皇弟,又贵为靖南侯,当该有个像样的名字,也好记入我朝史册,名传万代!嗯……你既已姓白,那么……该叫什么好呢?”
小凡淡淡地道:“臣还是喜欢这个‘凡’字。”
“好说,白凡、白凡……”
白朗兀自沉吟,小凡却定定地道:“臣要改叫‘之凡’。”
白朗一愣,改口道:“之凡?嗯,似是有些拗口……”
“加上姓氏便再合适不过!”
白朗收起笑意,不忍再去看小凡脉脉的眼神。
小凡却是大方地笑了,坦荡说道:“之凡,之凡,乍一听来,不知所云,加上姓氏,却别有滋味。”
白朗不禁一颤,极刻意地将手搭在了面前的栏杆之上。
小凡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因窘迫而紧紧攥着玉栏,指节都有些泛白,他好想用手掌将它包裹住,为它隔绝这傍晚高台上的丝丝凉意。
可他知道,这是断断不能的。因为他今日握了这手,日后便会奢望得到的更多,想得越多,他的心便越得不着安宁。
就这样站在他身边,不会再被他推开,这还不够么?
小凡苦笑,将目光放远,目力所及,是京城盛景,楼宇空蒙,他幽幽说道:
“皇上,我永远都是你的小凡,即便此生,你不会是我的白朗。”
白朗只觉一颗心重重地撞了下腔子,此情之深重,他怎么承受得起?
他再也不忍逃避小凡的目光,含泪看他,嘴唇颤抖着,似是千言万语,却又无从细说。
可小凡却先他开口,却是言及其他。
“皇上,你为何迟迟不问坤华的事呢?”
白朗一愣,目光不由得再度游移,甚至带有明显的惶恐和不安。
他比世人都渴望得知坤华的下落,可他却又比世人都惧怕得知坤华的下落!
小凡此刻极后悔问出了那句话,眼见白朗威仪尽扫,顷刻便惶惑得似个迷途的孩童,他心疼极了,也顾不得甚多,忙握住了白朗的手,紧紧攥着,安抚他内心的恐慌。
原来知白朗者,还是坤华啊!
坤华早已交代,万不可将实情告知了白朗!
未知实情,尚可在心底自欺侥幸,若将真相揭开,定会将人瞬间击垮!
注定致命的伤病,虽知越拖越苦,却执意讳疾忌医。
是故,他想问,却又不敢问。
更何况,中了“南柯梦”之毒的坤华,此时算来,该是早已不在人世。
“白朗,就当他在你的江山某处,自在地活着!”
白朗失声大笑,却是眼中泪珠滚滚:“就当……就当他还在……”
忽而挣开小凡,身子扑倒在栏杆上,发狂般指向城南的歌舞坊,嘶声道:
“你听!听得到那里的歌声舞曲么?没有!这天下变了!正如我白朗的心,变了!即便得了天下,即便得了安稳,可却偏偏没了他!”
白朗声嘶力竭,痛心疾首:
“这天下,正如我心,已遭了重创,虽看来万事顺遂,可内殇无治!就算经营出个太平盛事,可这心……再也欢愉不起来!”
小凡焦急道:“错!万物生发,欣欣向荣!白朗,你可知你的子民之所以不兴欢愉,根由在你啊!”
白朗怔愣,眼泪都不及擦拭,只定定看向小凡。
“他们能感觉到你心里隐忧!你治国不苟,却从不曾纵情娱乐,你明君之威仪,天下便都效仿!”
见白朗恢复了理智,小凡松了口气,索性坦言:
“白朗,你定也察觉到了,你所治理的天下,虽物资日渐丰富,国力日渐强盛,可民风太过呆板,百姓太过拘谨。
“你可曾想过,这正是因为你治国太过勤勉,不自觉便成了风尚;你又心怀故人,就算国业再盛,也无人能见你真正展露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