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纳兰成德传(5) - 纳兰性德全集第一册:词集 - 纳兰性德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6章纳兰成德传(5)

第6章纳兰成德传(5)

(八)刘继增《成容若小传》(见本传引)记康熙甲子容若扈驾过无锡,与顾贞观、姜宸英、陈其年偕宿惠山仞草庵,又与贞观倘佯山中。尝偕登贯华阁,屏从去梯,作竟夕谈。前已考,知其年草率,所记可疑。今读《通志堂集》卷十三《与顾梁汾书》云:“扈跸遄征,远离知己。若留北阙,仆逐南云。”则是时贞观实不在里。刘传所记,皆子虚也。考刘君及其前人所以致误者,盖彼等以容若有《桑榆墅同梁汾夜望》诗,又贞观《弹指词》注有“忆桑榆墅有三层小楼,容若与余昔年乘月去梯处”之语,因以为贞观所谓“桑榆”乃指其故里,而桑榆墅之小楼乃指贯华阁也。不知桑榆墅乃一专名,容若诗题可证。其所在虽不可考,今按容若致梁汾书,可决其非贯华阁也。容若扈驾南巡时与梁汾一段故事,二百余年来成为文学史上佳话,播于吟咏,施于画图,且构成贯华阁古迹上之重大意义,不谓今乃得知其幻。(惟容若登贯华阁留像额题事,则有后人见证可信。)深望世之与贯华阁有关系者,更正前误,揭于阁中,使后来登临凭吊者得知其实。虽足以减却彼等之诗意与历史兴趣不少,然真理终属可爱也。

容若在南巡期内创作颇多,有《金山赋》、《灵岩赋》。诗有《泰山》、《曲阜》、《江行》、《圣驾临江赋》、《江行》、《江南杂诗》、《秣陵怀古》、《金陵》、《病中过锡山》等作。词有《虎头词》(忆江南)十一首。附记于此。

(九)梁任公尝跋容若《渌水亭杂识》(见中华本《饮冰室文集》卷七十七)盛称道之。余曩草本传,以未得见其书为憾。传成后,朱保雄君告余,《昭代丛书》中有之。因循未及觅阅,旋得《通志堂集》中有之,凡五集,自序云:“癸丑病起披读经史,偶有管见,书之别简。或良朋莅止,传述异闻,客去辄录而藏焉。逾三、四年遂成卷,曰《渌水亭杂识》。”盖十九至二十二三岁吋所作也。

是书以考古迹、论述古事古制占大部分,论文学次之,记异闻及感想又次之。兹据大书,参以集中他文,可考见容若之文学见解与普通思想。其论诗歌以性情为主,以“才”、“学”为用,以比兴与造意为最高技术,以模仿为初步,而以“自立”为终鹄,而力斥步韵之非。其论性情与才学之关系也,曰:

诗乃心声,性情之事也,发乎情止乎义,故谓之性。亦须有才乃能挥拓,有学乃不虚薄杜撰,才学之用于诗者如是而已。昌黎逞才,子瞻逞学,便与性情隔绝。

其论比兴也,曰:

雅颂多赋,国风多比兴。楚词从国风而出,纯是比兴,赋义绝少。唐人诗宗风骚多比兴,宋诗比兴已少。明人诗皆赋也,便觉腐板少味。

容若所谓比兴,略即今日所谓明喻与暗喻。其论造意也,曰:

古人咏史,叙事无意,史也,非诗矣。唐人实胜古人,如“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武帝自知身不死,教修玉殿号长生”,“东风不假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诸有意而不落议论故佳,若落议论,史评也,非诗矣。

又曰:

唐人诗意不在题中,亦有不在诗中者,故高远有味,虽作咏物诗,亦必意有寄托,不作死句。……今人论诗惟恐一字走却题目,时文也,非诗也。

其论模仿与自立也,曰:

诗之学古,如孩提不能无乳姆也。必自立而后成诗,犹之能自立然后成人也。明之学老杜、学盛唐者,皆一生在乳姆胸前过日。

其《原诗》一篇(《本集》卷十四)阐此说尤详尽痛快。文繁不引,其斥步韵之敝也,曰:

今世之为诗害者,莫过于作步韵诗。唐人中晚稍有之,宋乃大盛。故元人作《韵府群玉》,今世非步韵无诗,岂非怪事?诗既不敌前人,而又自缚手臂以临敌,失计极矣。愚曾与友人言此,渠曰:“今以止是作韵,那是作诗?”此言利害,不可不畏。若人不戒绝此病,必无好诗。

凡此固不尽容若之创说,而其中允当透辟,后之论诗者莫之能易也。

容若之文学史观,尤卓绝前人,彼确有见乎“时代文学”之理,故曰:

自五代兵革,中原文献凋落,诗道失传,而小词大盛。宋人专意于词,实为精绝。诗其尘羹涂改,故远不及唐人。

又曰:

曲起而词废,词起而诗废,唐体起而古诗废。作诗欲以言情耳,生乎今之世,近体足以言情矣。好古之士,本无其情,而强效其体,以作古乐府,殆觉无谓。

明乎词曲之为新体诗,明乎复古之无谓,此实最“近代的”见解。近代自焦循、王国维,以至胡适之文学史观,胥当以容若为祖也。其论词之演化,亦极精绝。其言曰:

花间之词,如古玉器,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贵重。李后主兼有其美,更饶烟水迷离之致。词虽苏、辛并称,而辛实胜于苏。苏诗伤学词伤才。

容若少笃好《花间词》(《本集》十三《致梁药亭书》),为此言,见解已有转变,至更趋于成熟矣。

容若于诗词之选集,亦有独见。朱彝尊《词综》出,容若《与梁药亭书》(同上)论之曰:

近得……《词综》一选,可称善本。闻锡鬯所收词集,凡百六十余种,网罗之博,鉴别之精,真不易及。然愚意以为吾人选书,不必务博,专取精诣杰出之彦,尽其所长,使其精神风致,涌现于楮墨之间。每选一家,虽多取至什至佰无厌,其余诸家,不妨竟以黄茅白苇,概从芟薙。仆意欲有选如北宋之周清真、苏子瞻、晏叔原、张子野、柳耆卿、秦少游、贺方回,南宋之姜尧章、辛幼安、史邦卿、高宾王、程巨夫、陆务观、吴君持、王圣与、张叔夏诸人。多取其词,汇为一集,余则取其词之至妙者附之,不必人人有见也。

容若于此书中已具道有志于词之选集,徐乾学谓容若“自唐五代以来诸名家词皆有选本”(见本传引),其言必不虚。今其书不可见,惟读上引其文,可窥见其选择之标准,与所选之人物焉。

容若又尝与顾贞观同选《今词初集》二卷,录同时人自吴伟业至徐灿女士凡百八十八家。书有鲁超序,作于康熙十六年。此书今存,余于伦明先生处得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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