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次分明
主次分明
“好美啊！”
一个带着点梦幻般感慨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身旁响起。
李忻姚循声侧过头，一个女生不知何时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和她隔着一小段礼貌的距离。
女孩戴着一顶压得略低的米色帽子，帽檐的阴影柔和地覆盖了小半张脸。她同样仰着头，专注地凝视着那片浓稠的夜空。
“美？”李忻姚重新仰起脸，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沉沉地压进她眼底，“什么都没有啊。”
女生的声音很轻，“正因为‘什么都没有’，才显得特别干净，特别辽阔啊。看不到星星，是因为它们都躲起来疗伤了，等伤好了，就会一颗颗跳出来，比以往更亮。”她顿了顿，侧过脸，帽檐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一道温和的目光落在李忻姚身上，“就像人一样，有时候也需要躲起来疗伤，伤好后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李忻姚一言不发，几乎是狼狈地仓促低头，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指。
女生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也并未追问，只是重新安静地望向那片深邃的夜空。
时间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悄然流逝，一阵稍强的夜风卷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李忻姚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侧过头对身边的女生说：“你也在躲起来疗伤吗？”
女生淡淡地笑了笑，笑容里都是坦然，“我不疗伤，疗伤对别人来说都有用，唯独对我来说，它没什么用。”
李忻姚被她的回答噎了一下，她看着女生平静的侧脸，月光勾勒出她下颌柔和的线条，那双眼睛望着远处模糊的树影。
……
李忻姚刚踏上自己居住楼层的走廊，冰冷的声控灯在她头顶幽幽亮起，她恰好看见苏娟正关上房门，挎着包似乎要外出。
苏娟一个利落的转身，目光瞬间就锁定了楼道阴影处的身影。
“李忻姚！你跑哪儿去了？！”苏娟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那双圆睁的眼睛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
她几乎百米冲刺般跑到了李忻姚面前，急刹住脚步，拽着李忻姚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她，看到她完好无损地站在眼前，紧绷的肩膀才猛地松懈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却依旧拔高着，“你到底跑哪儿去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后面所有汹涌的质问，却在目光真正触及李忻姚脸庞的刹那，全都戛然而止。
李忻姚疲惫地挤出一个安抚的笑，拉着苏娟的手走回房里，刻意避开苏娟审视的目光，低着头换鞋，“对不起，娟儿，让你担心了。我就在附近公园坐了会儿，手机静音了没听到。”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公园？一个人坐到这么晚？”苏娟皱着眉，跟在她身后走进客厅，“棕霖晚呢？他不是天天接送你吗？今天怎么回事？打你电话没人接，急得我差点就要报警了。”
“他有事。”李忻姚把包随手扔在沙发上，自己也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陷了进去。她拿出手机，屏幕按亮，苏娟的未接来电图标上赫然显示着一个鲜红的“23”。视线往下滑，一个名字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棕霖晚。
一共有三个未接来电。
她指尖停顿了一瞬，然后将手机屏幕朝下，轻轻扣在了沙发上。
“开会的时候关静音了，忘了打开。”她低声解释。
苏娟眉头拧成了疙瘩，几乎要在眉心刻出一道沟壑来，“姚儿，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晃荡多危险？！棕霖晚有事不能送，你跟我说一声啊！我骑小电驴去接你不行吗？”她越说越气，眼圈都有些发红。
看着好友因担忧而泛红的眼眶，李忻姚心头一酸，伸出手轻轻拉住苏娟的手腕，将她有些僵硬的身体拽到自己身边，按在沙发上坐下。
“好了好了，娟儿，我知道错了。”她放软了声音，像哄孩子般轻轻拍着苏娟的手背，“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少。”
苏娟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生硬的冷哼，肩膀依旧紧绷着，语气生硬，却藏不住关切，“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没有。”李忻姚飞快地截断她的话，带着急于结束话题的仓促，“我感觉今天有点累，想洗个澡早点睡。”
她说着，就想站起身。
苏娟却紧紧拉着李忻姚的手没放，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追问什么，她太了解李忻姚了，不想说，怎么逼都没有。她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李忻姚快步走向洗手间，关上门，隔绝了苏娟担忧的目光，现在说出来也只会让苏娟担心。
-
第二天早上，李忻姚走出公寓，果然还在老地方看到了棕霖晚，她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坐上了车，“早。”她侧过头，笑容标准，语气礼貌得有些陌生，让棕霖晚觉得很不自在。
棕霖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回应道：“早，忻姚。”
死一般的沉默在车厢里弥漫开来，与以往那种心照不宣的舒适截然不同，它像一层无形的隔膜，横在两人之间。
“对了。”棕霖晚目视前方，语气带着一丝歉意，“这几天晚上有点急事要处理，可能没法像之前那样送你回去了。不过早上来接你没问题。”
李忻姚心中了然，他所谓的“急事”指的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主次分明，这点上，棕霖晚倒是从来都做得滴水不漏，堪称“到位”。一丝冰冷的嘲讽无声地滑过心底。
她脸上的平静纹丝不动，只是嘴角勾勒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
“没关系的，你忙你的正事要紧，我自己回去也很方便。”语气平淡，激不起一点波澜。她将脸转向了车窗外，视线投向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
棕霖晚握着方向盘的指尖收紧了些，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她平静得过分的侧脸，带着疏离感。
他薄唇微抿，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加大了油门。
-
午休时间，李忻姚结束了手头的工作，慵懒地舒展了一下微微发僵的肩背。瞥了眼时间，饭点到了。她起身，汇入稀疏的人流，走向电梯口。
“志可。”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过周围的喧闹，“中午一起吃饭吗？”
正埋头整理文件的张志可闻声擡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自从棕霖晚开始“专车接送”后，他很少看到李忻姚来主动找他了。他很快反应过来，爽快地点头，“好啊！”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融入了午间离场的人潮，向电梯走去。
新开的小店生意火爆，人声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