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34第三十四章
◎小儿◎
入住驿馆皆有记录,仆从消息灵通,还有其他打听门路,将肖家兄妹情况大致说了几句。沈玄让手下打赏了仆从一贯钱,打发人走。他摸着下巴,想起刚才一眼瞥到的那个少女,生得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没想到竟有如此精明锐利的眼力。
肖稚鱼猜的没错,沈玄早就派人盯着方道人,今儿下午本要将人抓走,可后来见他竟借他人与郭家有了联系。沈玄便拖延时间,入夜才来拿人,先示以事态严峻,再卖个人情,不t过就晚了几个时辰,郭家与东宫之事有所牵连,再由他出面将郭家择出来,这份人情郭家必须得承。沈玄心里清楚,别看这些年宰相一系冒出不少新贵,可论根基深厚,还得是那几姓世家,太原郭氏也是其中之一。
这个念头是他临时所起,连身边跟着的手下都不曾透露过。他做事向来稳妥,收买驿馆仆从,一则要看看郭令与方道士到底有没有关系,二则也想探知他反应,没想到郭令早一步离去,却无意间听见肖家兄妹说话,他的心思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娘子道破。沈玄眯了眯眼,面色有几分古怪。
驿馆内折腾了一晚才恢复安静,肖稚鱼睡在床上,想到方才出现的沈玄,不由感慨两世差别甚大。肖思齐说的一点也不错,沈家做事明哲保身,远避太子与宰相之间的纷争。现在沈玄却参与到东宫巫蛊案中,完全不像从前做事作风,她想了一回,觉得应该与李承秉有些关系。
说来奇怪,这几年她未曾听说豫王娶妻的消息。
沈霓比她年长三岁,貌美多才,豆蔻之年在长安城中就有不小名气,有传言说她要嫁给宗室皇亲。前世豫王年少意气,为太子出头,多次与宰相冲突,卷入一桩御史被刺案中,因而议亲的事被耽搁,迟迟未立正妃。沈霓的年纪却耽误不起,只得另议亲事,就在快要下聘时,男方却因当街快骑坠马身亡,此后便有传言,说沈霓命格极贵,于寻常人家有碍,还需嫁贵人才行。
如此蹉跎几年,她到二十岁才入豫王府。
这些前世纠葛如今全未发生,肖稚鱼还以为今生李承秉重生回来,沈霓必能以正妃身份嫁入豫王府,几年时间,她没去打听长安消息,只听肖思齐偶尔提起,前几日郭令也说了不少长安的事,无意间让她知晓,李承秉行事比前世同一时期沉稳不少,没有卷入御史被刺案,圣眷不减,他竟也没有将沈霓娶回去。
想了片刻,肖稚鱼没能明白其中缘由,很快就抛至脑后,睡了过去。
第二日起床,肖思齐已吩咐仆从收拾离开。郭令昨晚留下几人继续照料肖家兄妹,一行人重又出发,六日之后,抵达太原。此处乃西河重镇,本朝龙兴之地,繁华实不下洛阳。离城门有段距离,就已经听见往来人声嘈杂。
郭家仆从手持信物,带着车马越过排队人群,先入城中。肖稚鱼掀开帘幔,看见宽阔雄壮的城门,想着前世来到此地时,和兄长投靠郭氏的忐忑心情,和现在有如天上地下之别。
郭家在太原安居,历经三朝,百余年时间,早已是当地豪族。此处宅院是祖宅,门第开阔,占地极广,墙院又高又厚,两侧还有两层高的哨楼,远看如坞堡一般,令人叹为观止。
车马缓慢驶入大门,停了下来,肖稚鱼扶着景春的手下车。就见一个华衣锦服的女子在婢仆簇拥下走来。她发髻高耸,因步履稍快,衣袂跟着摆动,头上的钗环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阿兄,幺娘。”肖如英唤了一声,满脸喜色,眼角却不知不觉微红。
肖思齐上下打量她,见她衣饰皆簇新贵重,左右婢女小心顾着她,四周仆从无不殷勤周到,暗自满意,含笑道:“都是做娘的人了,该稳重些才是。”
肖如英对着兄长行礼,拿着丝绢蘸去眼角的泪,“还未恭喜阿兄高中。”
肖思齐略点了点头,脸上并无得色,仍是那般冷静自持。
肖如英又转向肖稚鱼,伸手便拉住她,眼泪却是忍不住落下来,“幺娘长大了。”她出嫁时肖稚鱼还是个女娃儿,短短三年,却已是长成少女,姿容美丽,豆蔻含香,让她心生感慨。
“阿姐。”肖稚鱼屈膝道。
肖如英又喜又泪,心情激动。潮落道:“娘子莫站着说话,快请郎君和幺娘进去。”
肖如英道:“我高兴的1糊涂了。”说着就请人进去,仆从接过马车,牵去马厩,又有人来为肖家人安置,肖思齐带着潮生,肖稚鱼身旁留着景春,一行人跟着肖如英入后院。
郭令在家中居所是绿杨园,处于宅中西边。沿途经过院子所见有山石木亭,九曲回廊,此刻春意正浓,花木皆发芽抽枝,一派勃勃生机。
肖如英请兄妹到花厅内。三人才坐下,就有仆从来传话:“四郎请肖家公子过去。”
郭家三房的人都住在一起,因而家中仆从皆以排行相称。肖如英知道郭令将阿兄叫去定是给长辈引荐,笑着答应下来。肖思齐走时嘱咐潮生留下,这才跟仆从离开。
肖如英笑着问了潮生几句,叫潮落带他下去,让几年未见的兄妹相聚说话去了。
安排过后,肖如英屏退奴仆,只留两个贴身服侍的婢女,与肖稚鱼聊起来,问的都是这几年家中情况。
肖稚鱼事无巨细都说给她听,阿兄读书刻苦,有东郡肖家帮衬,省去不少麻烦,又说了肖家几个姐妹的情况。
肖如英听着感叹道:“什么因种什么果,当初若不是三伯父偏信相士之言,也不会耽误了八妹的姻缘,如今这样,已算是好收场。”说着,她又想到肖思齐,道,“如今阿兄明经科过了,家中就该安排议亲,这些年为功名家计耽误了他。”
肖稚鱼知道东郡肖家已在相看人家,陪着肖如英闲聊家常,一旁婢女凑上来轻语两句,肖如英笑道:“溪郎醒了,我让人抱来给你瞧瞧。”
等了片刻,便有仆妇抱着个白胖的孩子进来。这孩子刚过周岁,脑袋略有些大,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正好奇东张西望,在乳母怀中也不安分,手里紧紧抓着个布老虎不住摇晃。
婢女在厅中铺上厚实的毯子,乳母将溪郎放下。
肖如英满面笑容,拍着手唤了声溪郎的名字。
溪郎擡着脚,慢慢往前走动,嘴里清晰地喊:“阿、阿娘。”
等他几步走到面前,肖如英早就心软成一团,伸手抱住了他,又将他往肖稚鱼面前凑,“这是你姨母。”
溪郎见着厅中多出来的陌生人,眼珠子盯着瞧个不停,他也不怕生,将手中沾着口水的布老虎往肖稚鱼身前扬了扬。婢女仆妇皆笑起来,纷纷道:“到底是血脉之亲,一点不生分。”又说,“小郎仿佛见过姨母似的。”
溪郎见周遭热闹,咧着嘴笑得欢快,又听肖如英不断教着“姨母,姨母”,他歪着头跟着道:“姨母……”
软糯的声音叫得肖稚鱼心口发热,伸手去摸溪郎的脸,娇嫩的皮肤让她动作不禁小心翼翼的。
肖如英将孩子往她手上送来,“你抱抱他。”
肖稚鱼手足无措,将溪郎抱在怀里,溪郎觉得她身上温软又好闻,便没有挣扎,还觉得有趣,格格笑了几声。
肖稚鱼两世经历,都未曾抱过孩子,前世他们兄妹三个,唯独兄长有过一个孩子,她曾让人抱到宫中远远瞧过一面,却也未曾亲手抱过。此刻将溪郎抱在怀里,亲近的感觉全出自本能天然,心仿佛被热水泡着,软绵绵的。
抱了片刻,溪郎生性活泼,便要自己下来走,肖稚鱼将他放在毯上,叫景春将准备的见面礼拿出,那是一个赤金的长命锁,打好后送去广济寺开光。肖如英笑着收下,两姐妹坐着看溪郎玩闹一会儿,这才叫乳母将孩子抱走。
时隔许久未见,肖如英有许多话要与妹妹说,闲话说着倒聊到了郑县的郭家。肖如英道:“你可还记得那个郭二郎?”
肖稚鱼点头。
肖如英神情唏嘘,道:“他房中藏着个爱妾,郑家为给他定亲费劲心思,选来选去,后来定了潭州张家的娘子,自从成亲以来,妻妾不和,整日吵闹,听说去年张娘子掉了胎,不到半年妾又摔了一跤没了孩儿,张家派人来责问,族中也有不满,郑县郭家不得安宁,郭二郎也无心读书,考了两回明经都落地。”
肖稚鱼许久没听见郑县郭家之名,听肖如英如此说,再想起前世过往,她哼了一声道:“妻妾不合全是因他之故,科举不力全是该得的。若他还要糊涂下去,日后说不定还有更惨的呢。”
肖如英拍了她一下,心想幼妹还是这么敢说,谈起郑县郭家的事不过是一时感慨,她又转而说起其他。
这时有婢女来到花厅前道:“二夫人请娘子与肖娘子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