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九十章
90第九十章
◎洞房(上)◎
锣鼓吹吹打打,沿途百姓皆驻足观望,直到迎亲队伍入了永兴坊。
豫王府里早就摆好喜宴,从清早到傍晚,上门的宾客络绎不绝。正堂里坐着的全是宗室皇亲,比外间更为热闹,就连从华清宫回来就一直称病少有出门的吴王都来了。各桌都已呈上菜肴和酒水,杞王之子李茂从外面小跑进来,来到太子这一桌,笑着道:“来了来了,已经接回来了。”
当即便有几个年轻李氏子弟嚷嚷着要去见新娘子。如此大喜日子,没人扫兴,又有个最喜看热闹的李茂在,领头凑了一群人往内院去了。
太子见状摇头轻笑,这时却听旁边有人唤了声“太子哥哥”。
惠安公主李云萱举酒坐到他身边,笑盈盈道:“今日瞧你这脸色都红润许多,想来是太子妃得你心意,到底是京兆名门家的娘子。”
太子李业知道这位妹妹一向作风大胆,却也不想与她讨论内院之事,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
李云萱说了几句沈霓的好话,话锋一转,又道:“太子妃的兄长沈玄,原先不肯听逆相吩咐,也没逢迎杨家,在大理寺压着不得迁升,如此良才放着只去管那些刑案实在太过可惜,豫王妃那种不上台面的出身,她兄长如今娶了赵家女郎,上月竟升任殿中侍御史,为官才一年不到,谁有他升的快,不过是沾着裙带关系才冒出头,太子哥哥,沈玄是你妻兄,如此下去倒要让人小瞧了你。”
“惠安,慎言。”太子皱眉,明眼人都瞧的出,肖思齐升官是皇帝的意思,摆明了是要擡举肖家。他正要说两句李云萱。刚才去后院看新娘子的一群宗室子弟跑了回来。
堂中顿时又热闹起来,李茂与众人夸口道:“可惜你们没瞧清楚,我曾见过一回,豫王妃那样貌,啧啧,真是少见。”
原来刚才几个宗室子弟刚才跑去后院,在花园入口还真碰上了迎亲队伍,可肖稚鱼被婢女围着,不曾停留直接往寝殿去了,有胆子大的要往前凑,却见豫王亲兵往那一杵,气度森然,到了跟前他们反而不敢再闹,灰溜溜地回来了。
在座的一群人里,没几个见过肖稚鱼,听李茂形容的跟仙女似的,有的信有的不信,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起哄。
李云萱见太子与众人说说笑笑,刚才说的也不能继续,耳边又听几个宗室纨绔在那夸豫王妃貌美,她心下不喜,拢了拢头发,对李茂道:“你呀,见着个齐整点的就能夸成天仙,不然能往家里收那么多个?我瞧着都是些庸脂俗粉,要说美人,太子妃那等样貌气度,才是长安女郎里最拔尖的。”
李茂一撇嘴,知道惠安公主看着是出家了,实则性子极厉害,也不与她争辩,喝了一口酒道:“反正我见过的女子,就属豫王妃最美。”
李云萱愈发觉得不舒服。
这时堂前一阵喧闹,李承秉来到席间回礼,李茂蹭地一下站起,提着酒壶就去敬酒了。
这些宗室子弟前两个月刚参加过太子婚宴,不过太子是储君,又比他们年长许多,闹腾不起来。几人打定主意要闹豫王一回,敬酒的人一窝蜂全拥了上去。李承秉来者不拒,来敬酒的他都回一杯,席间推杯换盏,不知上了几回酒。
太子心疼兄弟,眼见外头天都黑了,赶紧过去劝阻,“平时不见你们几个这么能喝,要灌醉七郎不成。”
众人哈哈直乐。
齐王见状也过来挡酒,道:“我代七哥喝。”
众人便起哄道:“这岂有代的。”
李承秉摆摆手,让开齐王的手,手持酒杯,一口气连饮三杯。
宗室子弟又喝道:“好。”
太子吩咐人准备醒酒汤,借着斟酒的空当,将李承秉拉到一旁,见他一身酒气,没好气道:“成亲第一天,你就这样去见王妃,也不怕她嫌你。”
李承秉漫不经心“呵”地笑了一声。
太子觉得有些不对,亲自出面挡了两回酒,这才把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宗室子弟给挡了回去,又叫来陆振,让他扶着豫王回去,别耽误了洞房。
陆振没想到豫王喝了个酩酊大醉,扶着人往后院走,路上正遇到宫女送醒酒汤来,赶紧停下。
宫女见豫王醉着,大着胆子将醒酒汤喂到他嘴前。
李承秉喝了两口,手一挥,将醒酒汤连碗打翻,擡脚往寝殿走去。
肖稚鱼坐在榻上,身边有宦官与宫女各四人候在殿前,瞧得出豫王府规矩不错,没人打量她,也无人说话。倒是前面厅堂不断有热闹的声音传来。景春和两个婢女将她的妆奁和衣物都收拾摆放好。
此时已入夜,宫人急步到殿前,道:“殿下来了。”
肖稚鱼重又坐正了,只听一阵略沉的脚步声靠近,在殿前停了一停,然后迈步进来。陆振送到门前止步,侍从徐云见豫王醉眼惺忪,忙上前搭把手,道:“殿下慢些。”
李承秉在搀扶下坐到长榻另一头。
迎亲入后院的时候,已完成却扇礼,现在肖稚鱼不用举扇遮面,视线毫无遮挡地看向李承秉。
他满身酒气,垂眼斜依着榻,没看她一眼。
宫女从外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分为二的匏瓜,中间以丝线各系一头,瓜中盛酒,名曰合卺。
徐云与宫女各将一头递给李承秉和肖稚鱼,嘴里说着喜庆吉祥话。
低头看着匏瓜,酒水清冽,肖稚鱼低头看着,想着前世竟还没喝过合卺酒,心下一哂,双手端着匏瓜,就着喝了。
李承秉也浅饮一口,将匏瓜放下。
侍从徐云已觉得气氛不对,全无婚嫁的喜意,幸而合卺酒已饮,他使了个眼色,让宫女退下,然后服侍李承秉梳洗。肖稚鱼到屏风后,将首饰衣裳都换下,洗脸卸妆,穿上寝衣。
六月天热,到了夜间才多一丝凉气。
肖稚鱼从屏风后出来,侍从宫女退得一干二净,景春端着水盆,行礼过后也很快离开。
内室之中,烛台点着一对烛,灯火朦胧地照在床前。
肖稚鱼知道这对烛有吉祥和美之意,需彻夜长明,不可熄灭,她盯着烛火看了片刻,这才挪动脚步,朝床走去。
李承秉闭眼躺在床上,许是喝太多酒,梳洗过后仍是有股浓郁酒味,将屋中的熏香都冲淡了。
肖稚鱼离床越近脚步越轻,走到近前,低头看他,只见李承秉双眼紧闭,脸色比来迎亲时温和许多,没了那股迫人的威仪,倒像个英俊优雅的公子。
对于今夜,她虽早有各种猜想,却依旧没想到是现在这样的景况,一整日的规矩和礼数足够磨人,她已有些倦了,懒得再去细想什么,这时又觉得有些口渴,于是转过身,想去找杯茶喝。
突然一只大手擒住她的手,用力一拽。
肖稚鱼顿时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扔到被褥上,并不如何疼,却让人有些害怕,擡头只见李承秉俯身压着她,一双眼漆黑深沉,居高临下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剑,直要刺穿人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