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5章第九十四章赭
第835章第九十四章赭
新任邑令不久后将举办第一场宴饮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清水下游,这也是必然,不论是哪位农场主都必须给官吏面子,哪怕清水下游实际上是农场主们的天下也必须给官吏面子。官吏不是官吏,他们代表的是辛筝,是辛筝一手建立的官僚体系,是人族王朝。农场主追求的是成为诸侯可不是成为辛筝的刀下亡魂,自然不会与官吏们对着干,为此每岁都要耗费上百万金铢上下打点。
息妧一踏上清水邑便得知了此事,一边翻阅账册一边找管事核对自己听说的消息。“嫌我们送的礼不够?”
管事点头,忍不住感慨:“这些官吏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
清水流域的农场主要控制在四家手里,其中息妧占三成,但比起想当诸侯的三家,息妧只是想获取粮食。她在元洲那边修路需要大量的粮食,但王也同样在修路修鸿沟,元洲的余粮有限,她抢不过王也抢不过玉主,只能另辟蹊径。倒不用像另外三家那般殷勤打点,为此用各种方式盘剥雇工与那些来路不明的奴隶。
息妧做得是正当生意,农场主中全都是自元洲雇佣的来路清白干净的雇工,对于雇工的酬劳也不会克扣,更不会通过赌博与妓坊等方式将发给了雇工的酬劳捞回来,理论上不怕查。奈何官吏们的胃口被其它农场主给养出来了,而官吏想要找庶人麻烦有的是法子,息妧无奈,只能花钱消灾,所幸她背后是玉主,官吏们也不敢太过分,每岁要的钱还能承受。
现在这位邑令一上来就狮子大开口,管事不免担心最后清水农场经营不下去,息妧没想过圈地自立,农场的收益比不上支出,做为一个生意人自然要及时止损。
息妧面露古怪之色,若新上任的邑令是旁人倒也罢了,但这位邑令是她认识的,哪怕邑令真的被岁月改变了,她也相信青蘅。
玉主与巫子们再喜欢自己的情人也不会如君王一般用让情人为所欲为的权力来宣示宠爱,玉主与巫子们的感情都是正常人的感情,我喜欢你,但我不会给你为所欲为的权力,这种宠爱我今日可以给你,明日也可以给另一个人,一辈子只给你一个人,就算你有这个信心我自己也没有。所以你必须变得更好,是自己变得更好,而非彻底依附于我。
息妧扪心自问自己与青蘅的关系,青蘅若是与情人分手了肯定会与自己说,既然没说,显然是没分手。
若是没有分手,那赭的这种反应就不正常,息妧不由陷入沉思。
“不对,我不应该考虑赭会做什么,我应该考虑,王想做什么。”息妧自语道。
海州原本不设邑,也没有州牧,附属于陵光州,但从陵光州完全分了出来,有了州牧,设了邑,王的意图是一目了然的,她要加强对炎洲的控制。而以王的性格,她会选择什么样的人担任州牧与邑令?
九方燮不用说,前造反人士,后来诏安了,出任澜州牧,做了几十年澜州牧,将澜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后来王觉得一个人在一个地方任职太长了不是好事,遂被提拔为六卿,但干了没多久便觉得干得不痛快,向王请求去地方任职,开始了不断的任职,每个州都干十年州牧,之后换地,百载轮换下来,帝国诸州除了海州州牧,他全都担任过,便是海州州牧这回也补上了。
这位显然不是吃素的。
邑令们,息妧在炎洲的生意众多,自然对各郡郡守皆有了解,如今一回忆,这些郡守似乎都是青年才俊。而出任邑令的郡守全都是莫名其妙被扔到炎洲后还能打起精神,至少没有一蹶不振放弃治疗者,最差的也努力维持着对治下最基本的治理。
按辛筝的选人标准,她不可能让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担任清水邑的邑令。
息妧不由低头看书案上的账册,清水流域这些年明里暗里开垦的良田超过三千万亩,清水下游平原的土地太肥了,随便种都能丰收,何况有水利与施肥,每岁产粮万万石,她自己看着这么多粮食都惊讶,王呢?王若是知道清水流域开垦的田地数量呢?
息妧吸了一口冷气。
王真的完全不清楚清水流域的情况吗?
***
宴会如期举办,下游平原各地的农场主们纷纷乘着牛车赴约,车马辚辚不绝于耳。
食案上摆满酒肉,食案后的男女无一不着华美的丝衣,与之对比穿着葛衣的邑令大人寒酸得仿佛乞丐。
为了这场重要的宴饮邑令还是用了心的,挑了一身刺绣最繁复也最精致的衣服,衣服料子也是葛与丝混纺,这身衣服是他为了应酬裁的,花了当时三个月的俸禄,多年来也一直很用心的养护,跟刚裁时不差多少,奈何别人穿的都是纯丝衣。
酒过三巡气氛也松快了起来,聊天的聊天,欣赏歌舞的欣赏歌舞,更有甚者伸手去搂跳舞的美人(农场主们之前送的)想做点什么。
赭莫名想扶额,怎么有种看到街头小说家描绘的旧贵族宴饮的感觉?
宴饮上的侍者舞者全都是主人与宾客们消遣的玩物,宴饮上宣yin乃至集体宣yin都是很寻常的事,玩就要是玩得最好的,玩得开心,再没有什么比将同类踩在脚下作践更有意思了。
跟这些家伙一比,他之前遇到的那些想拉他下水的同僚们的段位差了何止一筹。赭思考了须臾,觉得也正常,官吏们不论内心如何都不敢显露于人前,而不能摆上台面,再怎么绞尽脑汁也终究会被狭窄的空间限制发挥,而眼前这些家伙在清水只差自立为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心中感慨完了,赭举起酒盏,众人见他举起酒盏,也纷纷给面子的看向他。
赭笑问:“本官想向诸君借一物,不知诸君可愿?”
贪得没完了吧?
送了那么多财货居然还不够。
一名农场主笑道:“邑令大人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吾等必定令邑令大人如愿。”
“是啊是啊,邑令大人尽管开口。”
“吾等一定为邑令大人献上。”
赭闻言露出了松了口气的神色。“诸君如此慷慨本官就放心了,诸君且放心,本官要的也不多,只是诸君项上人头罢了。”
“大人尽管...”下意识开口的宾客不由卡住,邑令大人刚才说的什么来者?
在宾客们反应过来前赭蓦然将手中的酒盏摔在了地上。
铜爵坠地,百名刀斧手冲了进来大开杀戒,喊杀声、惨叫声纷纷响起。
能跑到清水开拓的农场主不一定是好人,但一定不是纯粹的废物,多少都有些武力,很快有宾客反应过来扑向赭,纵是与宴时他们的武器都被除了,但赭同样没有佩戴兵器,他们就不信制服不了一名案牍劳形的官员。
在赭举起酒爵时便默默往赭身边转移,这会已经跑到了赭身边的息妧见了立时想出手帮忙,可不能让赭出事,却见赭自己迎了上去,以一敌六,三拳两脚便将人揍翻在地,通过骨头折断的咔擦声不难判断伤势如何。
息妧默然须臾,万分庆幸三日前自己的决定。
***
三日前。
琴声幽幽,埙声古朴。
息妧随着仆从行至后院时看到的便是一对男女一者坐在廊下抚琴一者坐在栏杆上奏埙,琴声与埙声你来我往,默契无间。
息妧挑了挑眉,说实话,她一直不理解青蘅为何看上赭。赭不是那种常见的为官千里为财的人,但他也不是什么出尘脱俗的人,不过人世间一俗人,但见了眼前这一幕,莫名有些理解了。
一曲毕,青蘅对赭伸出了手,赭从身上掏出一包饴糖放到青蘅手里,笑道:“你赢了。”
息妧疑惑的看向青蘅。
青蘅笑容灿烂的解释道:“我与他打赌你几时会来,赌一包饴糖,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