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6章第五十五章青蘅
第796章第五十五章青蘅
衣服最后还是没找裁缝改,拿回家时笙嫌弃重孙女乱花钱,给重孙女表演了一手精湛的穿针引线技艺,改得完全看不出改过的痕迹。
“太母好厉害。”
笙矜持道。“我三四岁起就自己缝补衣服,熟能生巧罢了。”
“三四岁?”青蘅讶道。“太母的阿父阿母呢?”
她的衣服破了都是彭祖缝补,魏兕有空时也会帮忙,从没让她碰过针线。
笙的脸上划过一抹阴翳。“都死了。”
青蘅忙道:“对不起。”
“没事,那已是百岁之前的事,我都放下了。”笙将改好的衣服抖了抖。“穿上让我瞧瞧俊不俊,你太母我当年穿官服时可是出了名的俊。”
青蘅脱了外袍换上官服,笙打量了起来。
官服虽然代表地位,但要说穿上身的效果,怎么说呢,大部分人穿着都不太好看。倒不是衣服不好看,而是设计时都是照着俊男美女的形貌设计的款式,这是非常挑人挑身材的服饰。
青蘅生得美,气质又端庄大气,仪态更是在彭祖、魏兕、浊山姮与巫咸的培养下出类拔萃,行走坐卧身板端正又优雅。
分封时代对贵族的一种要求:佩戴组玉佩行走,组玉佩要么不发出声音,要么环佩叮当之声非常有韵律,不能嘈杂。
青蘅的仪态给人的感觉便是往她身上挂一串组玉佩,她能走得快的同时不让组玉佩发出任何杂音。
如此的青蘅穿上官服自然也与众不同,十分的官服,寻常人只能穿出三四分的风采,美人能穿出十分,她却穿出了十二分的惊艳。
笙夸赞道:“你穿官服穿得仿佛神话中走出的神女。”
青蘅矜持的微扬脑袋。
笙又皱了皱眉。“但你这般模样,会不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开食肆时青蘅就没少碰上登徒子、咸猪手之类的事,只是青蘅自身武力足够强大,敢伸手的,一脚踩上去,将过界的爪子踩成骨折,然后给人接上,再弄折,再接上....反反复复,即不会造成伤害又能给人教训,即便去告官,医检结果也是轻伤,撑死罚两个钱,甚至司法的道德水平在及格线以上,连钱都不用罚。
可如今青蘅自己就是官吏,还敢因她的美貌而骚扰她的必不会是氓庶,开食肆时的应对招数就没用了。
相信官吏老老实实,不会骚扰青蘅....曾经也是官僚体系一员的笙相信大部分官吏最多过过眼瘾,官吏犯罪,罪加一等,强迫的还是官吏,再加一等。就算不考虑道德也要考虑自己的命根子和家人,强迫异性发生关系,宫刑,强迫的还是官吏,罪加一等,连坐全家。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帝国数百万官吏,不可能没有害群之马,谁也不能保证青蘅不会碰上。
青蘅道:“真遇上了也无妨,不举之人如何能生色心?”
笙想了想,问:“可会被人发现是你做的?”如果会被发现,骚扰是没了,但也会引来更大的麻烦,一个不好又会进牢里。
“不会。”青蘅道。“元教了我不少青婧研究出来的人体结构知识,人体如同非常精密的机关,环环相扣,只要找准了关键,只需一点灵力或真气便能达到目的,无声无息。”
笙放心了。“不会被人发现就好,若遇上了,不要怂,但也不能大意,做得谨慎干净些。”
青蘅笑着答应。
万幸本地官场情况还不错,也不排除是浊山姮清洗时清洗得效果太好,青蘅并未遇到什么来自上方潜规则,倒是干活时来自氓庶的口花花咸猪手不少。
所有胥吏中治安吏的工作是最杂也最累的。
巡视街道、维持市井秩序、抓贼、抓逃犯、看守城门、处理犯罪事件(主要是抓人、调查)、押送犯人(罪名定下来后将罪犯送去水利道路等建设的工地)、必要时保护去征税的税吏、打黄(法律禁皮/肉买卖)、扫赌(法律禁赌)、查酒(法律允许酿酒,但不许酿粮食酒)、宣讲政策、农忙时组织青壮下乡帮忙、劝学(谁家崽崽到年龄了,去提醒要送官序,如果不送就把崽崽的父母抓去坐牢)、交通堵塞、扶贫(抓无业游民去修路修城墙,有酬劳,也算是工作扶贫)、敬老(给老人送粱肉,具体送多少根据老人的爵位而定)、讲学(不定时去官序为幼崽们介绍拐子的套路,培养幼崽们的警觉心)....林林总总根本数不清,反正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治安吏干。
当然,虽然难干,但治安吏也很有前途,治安吏中的优秀者会被下放去乡里担任乡正、乡正干一段时间后又回升回城邑中,却不再是治安吏,而是高级胥吏(也有跳过乡正直升的),再是城丞这一类半官员半胥吏的职位,之后就是去别的地方担任城令,再从城令到郡中官员,再到郡中高级官员到治一郡的郡丞,从郡丞到郡守,郡守到邑中高级属官或直接入帝都,在帝都呆一段时间后再外放为邑宰,邑宰又到帝都公卿,帝都公卿之后是州牧。正常情况下行政官吏的升职流程约莫如此,虽然大部分官吏都走不完这个流程,但治安吏这一流程的初始,绕不开。
官位越往上,坑越少,有半数胥吏会永远卡在胥吏的职位上,为了安抚这部分胥吏,辛筝推行了一项资历政策:胥吏的资历达到一定年限虽然不会升职,但会加薪加福利,不止加一次,每两年加一次,身上的爵位每隔十年也会升一级。且不同于氓庶(品德好的庶人,比如天灾人祸时见义勇为救助了许多人命的义士;从事特殊岗位的氓庶,如教育行业,可以靠资历和教育成绩提升自己的爵位,仅限于官序的先生,民间私学的先生不在此列)有上限(最多到中大夫)的爵位,官吏的爵位提升没有上限,只要干得足够久,哪怕没有功绩,理论上也可以靠熬资历一路熬到上卿的爵位,只是大部分人的寿命都没有八/九十年,自然也没法干个八/九十年,但资历与功绩可以相辅相成,没人能干了几十年都没有立下任何功绩,而功绩可以缩短提升爵位需要的资历。
青蘅以前只知道胥吏的升职前景很好,很方便捞油水,尤其是治安吏,但对胥吏的具体工作有多累没有深刻了解,如今全都补上了。
本身就已经很累了,又因为工作内容普遍要与刁民打交道,咸猪手都还是最容易解决的麻烦,一脚踩过去就行,真正为难的是与刁民们打交道时的艰难....干了一旬,哪怕以青蘅的身体也累得够呛,每天回家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倒床上躺尸,连根手指都不想动。有生以来都没这么累过,哪怕是在玉宫时被群巫按着学各种不感兴趣的东西也没这么累。
元好奇的问:“感想如何?”
青蘅答:“我与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何至于此?”元感慨道。“我记得你之前对胥吏们很羡慕呀。”
青蘅懵然:“我几时羡慕了?”
“你不是说胥吏位卑却权重,吃拿卡要捞油水甚为方便。”
青蘅道:“我那不是羡慕,我那是想剁了他们。”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说出了胥吏这一行的好处。”
青蘅道:“是我片面了,有利用职权吃拿卡要变现权力的吏,也有认认真真践行职责累成死狗的吏,前者该憎恶,后者该尊敬,当区别以对待,不可一概而论。”
“脑子怎么就这么清醒了?”
“当局者迷。”想了想,青蘅又补充:“不,是所处的立场变了,之前我是里正,是食肆掌柜,如今我是吏,人只能看到想到所处立场的事物,眼睛与思维皆为立场所局限。”
虽然还是很想揍辛筝一顿,但这么多年折腾下来,她也明白辛筝是在做什么。
“兕子在你身上花的心血没白费。”元道。
“她花了什么心血?看足了好戏吧。”
元幸灾乐祸道:“看戏与绞尽脑汁的思考如何教导你并不冲突,但你有功夫思考她看戏看得乐不乐,不如好好想想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三载呢。”
青蘅一脸想自尽的表情。“那些老吏都是怎么过来的?”
“是你与旁人不同,你为吏是被人逼着来的,你不爱这一行,也没有沉重的生活压力,更无所谓前途。”元道:“旁人的话,小半是官序的社会责任培养,大半是为了前途为了养家糊口,治安吏是行政官吏的起始,朝堂上的公卿,有几个没干过治安吏?虽然能从治安吏爬到朝堂公卿高度的治安吏概率有点低,十万个里才可能有一个幸运儿,但那是竞争者太多导致的激烈竞争,上升途径还是通着的,有希望爬上去,有野心的,谁不会努力?即便是被现实打击,认清自己是个庸人没那能耐,息了野心的,上有父母,下有儿女,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再苦再累也不可能甩手。虽说胥吏的俸禄微薄,但胜在稳定,旱涝保收,而且按时增涨,也可以钻一些规则空子,在不违反规则的情况下搞点副业,比如邮驿小吏在干活时往往会捎带一些货物到异地出售。实在嫌钱少,想多搞点,也还可以扔掉良心权力变现,赚得更多。”
“然后死得更快。”青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