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忠心死子山离携云，义气存新词追明主
“帮主回来了？”
这一声呼唤正叫子山久旱逢甘露。子山喜上眉梢笑意盈盈，此时他也顾不上太多礼数，撇下笔墨连忙起身，大步流星奔向庭院。
一听闻月无痕来，帮中诸位轰然散去，各自躲进卧房不再露面。大伙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怨恨，因此便也不给月无痕留一丝一毫情面。只有子山上前纳拜，月无痕却并未停马，反而轻舞了几下马鞭催促着那倒霉牲口紧步前行。
子山见月无痕不理，又纵步上前紧紧跟随，两人穿过庭院，绕过正殿，直奔殿后府库。一路上子山将白芝薇劝降送书等事尽皆道来，月无痕也不理。眼看着要行至府库正门，月无痕从行囊中取出支巴掌大的生铁钥匙，轻扯缰绳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开门。
子山不敢私闯府库，只得眼睁睁看着月无痕进去。那甩手掌柜更不背人，挑挑拣拣，选了些金银珠宝一股脑塞进行囊，又划拉了百八十两白银揽在怀中，正要起身出行。
“帮主此行何故？”
子山强压怒气不住，实在忍无可忍，一声厉吼震耳欲聋，惊的月无痕怀中银两都掉下来几颗。月无痕呆立在原处，子山自觉失礼，连忙压低了声音，跪拜请言：
“属下情急失礼，还望帮主莫怪。帮主请听属下一言……”
“你自作主张便好，徐州吴官人还在等我为他产下嫡子弹琴庆贺呢。”
说罢，月无痕吃力的翻身上马，扬长而去。马上颠簸，月无痕怀中银子稀稀拉拉撒了一路，他也不顾，顷刻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子山兀自跪在府库门口，死死盯着面前满地碎银铺成一条出帮的长路。恍然间，子山在这些金银锃发出的闪闪金光中，看见了牛首山的以一敌百，浴血奋战，看见了江左盟的短兵相接，孤身涉险，看见了从林间的伐木丁丁，埋头苦干，看见了行商时的奔波疲惫，劳苦不堪。
陈子山虽然打娘胎里便带着一腔英雄气，满身忠义骨。可他毕竟也是气血方刚少年郎，一时怒气惹上心头，便也不再顾及那些浮名虚利。既然月无痕身居高位却不顾同袍情谊，对帮中要事不管不顾，那自己又何必在其治下碌碌终生。
子山仔细思索对策，倘若纵马前去追上月无痕就地格杀是为不忠，带着诸位同袍收拾细软投奔载酒居是为不义。思前想后，不如孤身辞去，自己既有勇武又善谋略，江湖偌大何处不能容身？孤身一人无牵无绊，倒也利于自己日后寻得典籍。
思虑至此，子山不再踌躇，跪姿发力翻身跃起，顷刻间赶至卧房再提纸笔给白芝薇回信。强压住怒意冲击下颤抖的双臂，狼毫笔触在蜡黄宣纸上，子山在信中如是说道：
“白帮主亲启。
自牛首山初逢，陈某屡受白帮主厚恩无以为报。白帮主心中所言情深意切，陈某已然仔细思虑。可江湖情怨总归如此，人各有志何必强求？
陈某势单力薄，上不能成携云殿万世功业，下不能保众同袍前程无忧，内不能除我帮庸碌之主，外不能联贵帮携手共进。
至此，陈某决意退出江湖纷争，孤身一人流浪逍游，但求白帮主莫将我携云殿同袍赶尽杀绝。此等一众虽武艺平平，但仍不失侠士风骨，礼义人心，若得以善用，可为白帮主坚实臂膀。
陈某此言直抒胸臆，绝无半句虚言。若白帮主不平添杀戮，屠我携云殿同袍义士。陈某愿指天誓日，今生今世永不与载酒居为敌。
江湖流浪人，陈子山，敬上。”
子山搁笔时已然热泪盈眶，仍嗫破食指，以血水和着泪水在信上按下手印。取来信鸽将信送走。子山唯恐自己怒意消散后于心不忍，连忙收拾衣囊，背起剑匣，取出榻下藏匿着的半本残籍别进腰带。转出门直奔绘誓堂。。
绘誓堂中，子山在画押的纸堆里仔细翻找，寻得自己入帮时签下的誓词，发着狠撕个稀巴烂。再褪下半截衣襟，露出胛骨间绘着的单个“归”字，再从匣中取出细剑，摸索着位置将绘着字的整块皮肉直直剜下。
随着“归”字从身上剥离，剑梢滴落一串赤红的鲜血，携云殿与陈子山从此再无瓜葛。
子山赶至廊舍寻来自己下山时骑的高头皓白马，噙着泪将马牵至院门外。回首观望这自己付出了百般劳苦与心血的携云殿，想起一张张曾与自己出生入死的面靥，子山心中感慨万千。良久，他终于狂挥马鞭一路向东潇洒离去，徒留一段忠义侠士与携云殿的千古佳话。
新词方才听见动静闻声赶来，见庭院中空无一人，又跃上房檐仔细探看，才发觉远处一位雄姿英发美少年骑在马上渐行渐远。新词顿感大事不妙，连忙赶至绘誓堂，却见着散落一地的碎纸屑和半块渗着鲜血的皮肉。
新词仔细拼凑地上纸屑，却在落款处赫然见着一个“陈”字。新词顿时惊坐在地，仔细回想今日情景，便知是月无痕那庸主气走了子山。
新词坐在地上沉思半晌，索性狠下心来。既然月无痕朽木不可雕，倒不如自己也弃他而去，追随陈子山这般智勇双全的真侠士，再造一个江湖盛帮。只有在陈子山手下，自己辅佐明主再造江湖辉煌的夙愿才有可能成真。
来不及过多思索，新词也赶回卧房收拾包袱，使坠羽精钢剑削去小臂上的绘字。牵来马匹便要向东追随子山而去。
新词刚刚纵马越过院门，忽然门檐上一声稚子童声将其叫住：
“顾新词！你也要弃我等一众同袍而去么？”
新词转马望去，却是鹤望兰飞跃至门檐之上。原来子山走时，鹤望兰便一直在二楼卧房中静静观望。他也是自月无痕受赏只日起便在携云殿当差的老臣，对月无痕的了解与新词无二。
新词不卑不亢，愕然开口：
“月无痕难堪大用，无药可医。子山兄才是仁义真英雄，当世大丈夫。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我欲弃暗投明，追随明主，有何不可？”
鹤望兰飞身越下门檐，赶至新词马前一把扯住缰绳，苦口婆心的劝到：
“新词！你好生糊涂，子山兄虽有才能，然而势单力薄，你孤身随他离去有何用处？不如我等召集携云殿一众同袍，皆弃了月无痕。众人拾柴火焰高，唯有我等同心协力，才可助子山兄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