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银光乍青檐邀美酒,豪意展狂生论江湖
又不是生来无眼的蜉蝣,星舟自然见过一车车的钱粮补给,布匹绸缎打包分类的清楚,按众人所需三倍用度自秦庄送至月满楼。
“星舟姑娘,起来吧。”
子山兄发了话,自己扶着墙根起身,新词上前将星舟搀起。
“星舟姑娘勿要忧虑,钱粮等事陈某已在谋划。夜深人静,陈某一届男子便不在姑娘闺房逗留了。”
子山依旧面色铁青,推门而去时头也不回。转过正殿,正要向寝殿赶时,忽然听见背后一声调笑:
“呆头!要不要与我去那楼脊上痛饮一场!”
子山没见着人,只好随手遥拜一着,正欲婉拒,行廊拐角处却又转来抹赤红。
“这呢!你这呆头,又要推脱!”
子山借着月华再望,新词不知从何处提来两坛女儿红,言语间早不似方才那般狠厉生猛。
“愣着干嘛?要我自己捧着这两坛跃上五层。”
子山终于露出久违的冁然一笑。
少顷,子山一左一右捧着两坛佳醴飞上檐顶,新词也紧接着跟上。登高远眺,四野豁然开朗,晚风轻抚枝头幽幽簌簌。银华洒进潺溪磷动波光。
“此处风景独好,陈某竟从未察觉。”
“你未察觉的事物多了去!”
新词扭着柳腰抢过子山手中酒坛,哼着曲跳起步子坐在檐边,一旁为子山腾出了位置。
子山紧随坐定时,新词已将坛上盖布丢到不知何处,整坛美酒递至其掌中。
“今天先说好,我二人聊个通宵,不醉不归。”
新词依旧是豪爽的女侠气概,高擎酒坛,子山却仍踌躇着毫无反应。直至新词扯着其胳膊,才勉强将这二两酒水灌将下去。
“早前只当你是胸怀大志的少年英雄,如今才发现,喝口酒还扭扭捏捏的。”
“新词姑娘,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若是……”
“再酸我可要打你了!”
新词将拳头举的老高,看的面目狰狞是却也透出一丝娇俏。
“哈哈哈哈哈!”
子山终究没忍住冲膛的笑意,肆意狂笑时,却又不经意间涌出一抹心酸,几滴热泪。新词手足无措,子山却哭的愈发悲切,只得将举起酒坛同音,接压下心中苦楚。
“哎哎哎,子山,帮主,哎。”
这女侠坐在百尺高空手足无措,不知怎得惹来眼前七尺男儿痛哭流涕,手忙脚乱中险些失足栽落下去。
“诶呀,别哭啦,脑袋胯在腰带上的侠士,杀人都不眨眼的,怎么好似小家碧玉的怨女一样。
哎,也罢,痛哭一场也可轻松些。”
清晖正浓,洒在七尺青衣上翠翠葱葱,新词懵懂得望着眼前的侠士,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怜悯。
“你呀,处处都好,就是既酸腐,又讷言,将担子全揽在自己肩头,肚子里的苦水都留给自己消化。
我等都将你看做举世无双的侠士,十全十美的帮主。可转念一想,你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愣头,刚满弱冠的后生。
我也是绝顶的无赖,真被你这身本事迷了眼,将兰兰,水兄和那不争气的纨绔带上追随了你。
子山,我们是不是,成了你的累赘。”
新词如此一问本是好意,却见子山飞矢似的猛然弹起。
“陈某万万不敢生此妄想!”
“你别一惊一乍的。”
新词仍淡然的望向远方田野山岗。
“我很认真的。倘若你当初应下白芝薇邀约,亦或没有带上我们过江,是不是这半载的艰辛苦难,便不必一个人扛在身上了。”
新词暮然回首,望向子山诚惶诚恐的双眼。
“帮主,你真的未曾后悔过?”
子山愣了片刻,好似被揭开伤痕的胆怯,又似的视死如归的坚决。良久后,在新词疑惑的注视下,少年帮主指天立誓。
“陈子山,保我月满楼宏图大展,佑我众同袍风雨无忧,万死无悔。”
新词也自屋脊爬起,挺直身子有样学样。
“顾新词为帮主鞍前马后,助帮主傲立江湖,亦无怨无悔。”
这对肝胆相照的江湖挚友以明月为配,不足一炷香的功夫,怀中烈酒喝下大半。只叫陈子山这平日最怀仁怀义的正人君子,也稀里糊涂说起醉话:
“新词姑娘,你可知晓?那黄申,丝毫不足为聚,我与他初次见面,三和之内利剑刺入肩背!若非我手下留情,那恶匪如今也该投了个畜生胎!”
“哈哈哈哈,没料到你亦是个爱吹嘘的!黄申不足为惧,那厄殃这奸贼又当如何?”
子山稳住朦胧醉眼,狂向肠胃灌了口烈酒,捋直了发麻的舌头再答:
“不惧,不惧!智如哑辙,不也未曾看破我斩首之计?管他厄殃饱殃,比之陈某,便是萤火比苍穹,繁星比皓月,寒鸦比彩凤,驽马比麒麟!哈哈哈哈。”
哪怕子山这般谦卑之人,也避不开二十岁少年轻狂气,谦卑摆给外人看的舒坦,但若是好友对酌时,便要说些心底轻狂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