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反悔
永不反悔
永夜宫冰冷的玄晶窗棂外,那一点承载着沈云霜与兰征的飞梭光芒,终于彻底消失在魔界那亘古燃烧的、暗红如血的层云尽头,再也寻不见一丝踪迹。
谢翊的身体仿佛被那光芒彻底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
他维持着僵硬的站姿,直到那光点彻底湮灭,才猛地向前踉跄一步,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
那撞击的闷响在空寂的殿宇里显得格外刺耳,如同他心弦骤然崩断的声音。
“呃……”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
他蜷缩起来,额头死死抵着冰凉光滑的地面,宽阔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嘴角之前被他自己咬破渗出的血迹,在冰冷的黑曜石上洇开一小片暗红湿痕。
一年来强撑的堤坝彻底溃决,她全然陌生的眼神,为兰征求药时的焦灼,以及毫不犹豫捅向自己的那一刀。
所有的画面都在脑海里疯狂撕扯。
痛楚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比每一次撕心裂肺的袪魔浴更甚千倍万倍。
“死心了吗?”
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女声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心疼。
夜罗刹不知何时已无声地站在他身后,深紫色长发在昏暗的宫灯下流淌着幽冷的光泽。
她伸出手,那蕴含可怕力量的手指便轻轻落在谢翊剧烈颤抖的肩头。
谢翊猛地擡起头,脸上泪痕狼藉,那双深邃的紫瞳此刻布满血丝,盛满了破碎的绝望和不甘。
“母亲!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看着她属于别人!看着她为了兰征……那样对我!”
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她捅我的时候,眼神那么冷……像看一个陌生人,一个仇敌!还有那双生铃……她明明之前还戴着它……”
夜罗刹看着他脖颈上那枚孤零零的黑色铃铛,沉沉叹了口气,指尖的紫芒一闪,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谢翊从冰冷的地面托起。
“痴儿。”
她语气复杂,既是责备,亦是心疼,“她的心,她的记忆,此刻皆系在兰征身上。你强行留下,又能如何?除了让她更厌憎你,除了让你自己伤得更深,还有何用?她如今是神界兰征神君的未婚妻,你与她之间,横亘着神魔的界限,更横亘着魅族血仇的深渊!”
“魅族……”谢翊喃喃重复,紫瞳里闪过一丝茫然又痛苦的光,巨大的无力感再次将他淹没。
他知道母亲说得对,可那颗心,早已不受理智控制。
他攥紧了手心那枚冰冷的黑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仿佛那是他仅存的、与她相连的证明。
***
神界,栖霞宫。
殿宇被精心装点得流光溢彩,巨大的琉璃灯盏悬垂,折射出如梦似幻的光晕,将殿内每一根描金绘彩的梁柱、每一幅缂丝云霞的帐幔都映照得华美绝伦。
明日便是兰征公子下嫁人族丞相之女沈云霜的大礼,整个神界都洋溢着一种近乎浮夸的喜庆。
然而,这华丽的喜庆却如一层薄纱,轻轻一戳,便露出了内里沉重压抑的底色。
兰征独自一人坐在内殿的窗边。
他换下了平日的素雅常服,穿着一身繁复精致的朱红暗金纹吉服,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眉眼如画。
只是那张清俊的脸上,此刻毫无即将成婚的喜悦,只有一片挥之不去的苍白。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按在心口的位置,那里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冰锥,随着每一次心跳,都更深地凿入肺腑,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窒息感。
白日里强撑着应付完各方来贺的宾客,几乎耗尽了他仅存的力气,他知道那群人大部分是来笑话他的,笑话他堂堂神族神君,竟然下嫁一个人族女子。
可那又如何,谁让那个人是沈云霜呢?
兰征垂下头,镇魂冰魄悬在胸前,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意,勉强压制着那名为“爱”的诅咒带来的噬心之痛,却如同隔靴搔痒,无法触及根本。
“公子,”
侍从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小心翼翼地走近,看着兰征苍白的脸色,眼中满是忧虑。
“药煎好了,您趁热服下吧。明日大礼繁复,您得养足精神才行。”侍从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他。
兰征缓缓睁开眼,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和痛楚。
他接过药碗,苦涩的药气扑面而来,他却像感觉不到,只是机械地一饮而尽,仿佛饮下的不是药,而是某种必须承受的刑罚。
药碗离唇,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舒展开,只余下唇边一丝极淡的苦笑。
“无妨。”他声音有些低哑,目光投向窗外神界永恒瑰丽的霞光。
“明日,就好了。”
这句话,不知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只要她在身边,只要这婚约缔结,这痛楚,或许便能找到彻底拔除的契机。
夜色渐深,栖霞宫内的喧嚣终于归于沉寂。
就在兰征以为这漫长煎熬的一夜终将过去时,殿门外却传来侍从略显惊讶的通传声:“公子,沈小姐……沈小姐来了!”
兰征一怔,猛地擡眼望向门口。
按神界古礼,婚前一晚,新人断然不可相见,否则被视为不吉,预示着情路坎坷,磨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