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 朕就静静看你表演 - 黄意映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81章

第81章

黄若璞哪里能想到,就因为姚栩这几次的赏识和关照,让皇上从此记住了他这个人。

他正弓腰低头装鹌鹑,听着叔父有一搭没一搭的训斥。

黄培芳最看不起他这软骨头模样,登时更生出几分怒气来,也不顾堂中还有丫鬟们随侍,劈头盖脸将他一顿数落。

“早说了叫你多花时间温书,观政选个清闲衙门走个过场便是,你可好,非要上都察院去现眼!这下进不去翰林院,我倒要看你怎么办!”

“你肚子里有几斤几两墨水,我还能不清楚?”黄培芳见他不吱声,翘起二郎腿说得更来劲了,“别考中个二甲头名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要不是闵公看在我的面子上提携于你,还指不定成什么样呢!”

侍女们大气也不敢出,头深深低下去,下巴颏几乎能戳到胸口。

黄若璞也是面露愧色,双手攥在一块不安地搓撚着指头,嗫嚅着劝他叔父,“都是侄儿愚笨,您千万消消气。”

他脸涨得红紫,谁能想到,人前体面的进士公子,在自家府中,居然窘迫狼狈如此。这会虽坐在椅中,可向着黄培芳讨饶赔罪的模样,竟比那下等丫鬟还要可怜几分。

黄培芳心里受用,逞威风尽了兴,不耐烦地摆摆手,“都察院的差事可不好干,你也多出去走动走动,这么大的人了,还等着我给你打点,像什么样子!”

他忙不叠站起来,许是太着急了,肘弯重重磕在圈椅扶手上,整个人也随之踉跄几步。

待他捂着胳膊肘跌跌撞撞地退出去,堂中婢女们的嗤笑声霎时放肆起来。

金石搀了他一把,心疼道:“您做戏又何必这样卖力?”

黄若璞嫌他没轻重,龇牙咧嘴地扒拉开那只乱献殷勤的手,“反正也做了这些年,戏里戏外,又何须分得那样清。”

他扶着金石的肩往小院走,“今日运道好,这戏也没白做,这不,他叫我出门走动。你帮我把那两支湖笔找出来,我正好带去给心澄。”

金石愁眉苦脸地叹气,“公子,老爷的意思是,叫您去拜会都察院的人,您去找乔公子有什么用呢?”

黄若璞不理他,只管伸出两只手来等金石把湖笔递上,着锦盒装好了,这才弯起桃花眼神秘兮兮地笑道:“我正是要借心澄去攀搭关系,如此才能名正言顺地去拜会那个人。”

“他不计前嫌,我自当知恩图报。”

到底他是主,金石便悻悻住了口。主仆二人简单用了点饭食,赶着晌午最暖和的光景,轻装简行径直去了声遥堂。

临近岁末,逛书肆的人比平日少些,乔怀澈正拿鸡毛掸子给书架清灰,他站在个小方凳上,踮着脚去够最尽头的边角,乍一听身后有人唤自己表字,险些一个不稳要摔下来。

待看清来人,他这才舒一口气,跳下凳子招呼黄若璞到一旁坐。

黄若璞长臂一伸,拦住要去沏茶的乔怀澈,“你且坐下,我今日来,可是要先审审你。”

扭头朝身后呆立着的金石丢个眼神,待人走远了,他方郑重问道:“当时姚主事说的话,我明明也尽数告知与你,再不济也该能考个科道官才是,怎么会连六部都够不上,最后竟去了通政司?”

黄若璞问到最后,话音里已然听出几分怒意,但乔怀澈还是笑着,胸无城府地,甚至有些天真烂漫地,“蕴英兄还不知道我?我向来脑子没那么灵光,入仕也不求闻达,通政司既不需要如科道官一般唇枪舌战,又不会如六部众人忙得脚不沾地,这可是个好去处呢!”

算了,人各有志。乔怀澈在庶常馆就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没心眼,自己不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才肯放心同他结交?

黄若璞到底不满他“不求上进”,仗着比乔怀澈年长几岁,端出个兄长架子来谆谆教导,“你这样不成不就的,岂非辜负了姚主事一番好意?”

乔怀澈果然被唬住了,“待过几日衙门收了印,得登门去向阿栩赔个不是。”

阿栩。

这才是真正的有交情,他人前人后只敢称姚主事,而乔怀澈张口便是阿栩。

什么时候也轮到他跟着喊一声阿栩?

无奈好事多磨,一场大雪自腊月二十二下到了二十五才停,黄乔二人好容易盼来二十六日放晴,当即决定就在此日登门向姚栩道谢。

姚府的仆婢一路引着二人往藏书阁走,回廊弯弯绕绕,丛丛腊梅与雪光相映,不由在心中暗叹,好个雅致清丽的景。

阁楼近处有座很宽敞的八角亭,檐下挂了厚厚的毛毡遮风,月仙听见侍女通传,从里边打帘探出半个身子来,看黄乔二人作势要见礼,忙擡手止住,“天寒地冻的,不拘那些虚礼了,快进来说话吧。”

二人从善如流,着靴子在亭前石阶上用力跺了几下,磕掉靴底的雪块,掀帘入亭,方知里面竟然早有客人。

叶何两位翰林侍读,还有连给谏,三人正围坐在暖炉跟前煎茶。

月仙也没料到今日会这般凑巧,她同叶颀何良连濯三人每年岁末一聚是定例,自从打昭兴六年她醉了酒御前失仪,此后这三位仁兄在制止她饮酒的事情上,出奇默契地达成了一致——这不,她只有等着他们烹茶的份了。

两相引荐,原本宽敞的亭子中一下坐进六个人,虽然略显局促,但胜在暖和。

黄若璞对姚岑和离时的争端有所耳闻,看到连濯赫然坐在这里,不觉大惊。

月仙其实很拿不准黄若璞为何登门,亭中几人,她和黄若璞交情最浅,所以一直分心留意着此人的举动和神情,这会察觉他有疑,便解释道:“我和浣之虽在朝政上偶有观点相左,但政见和私交,本就是两码事。”

连濯亦和着姚栩的话,朝黄若璞颔首浅笑。

原来在姚栩心里,这是两回事啊。

所以姚栩几次提点帮忙,也是无关黄姚两家旧怨,而只是,同自己的私交?

他莫名地就豁然开朗起来,甚至主动将自己的来意和盘托出,“这次散馆,在下能升入都察院,也是多亏了姚主事照拂。”

“哦?”何良最爱凑趣,“看来姚主事可比姚编修更爱管闲事。”

叶颀和连濯齐齐笑开。

月仙脸上挂不住,伸手将跟前一盘梅子往圆桌中央推,“都尝尝,看究竟是子善兄的话酸,还是这梅子更酸!”

他们几人每逢岁末一聚,姚栩做东出场地,其他三人带茶饮果子。这盘梅子是叶颀带来的,他便玩笑道:“我知道阿栩爱吃甜,专买的糖渍梅子,今日桌上的小食点心,怕是无有能胜过子善之酸者。”

叶颀这架拉得偏心,月仙断断不肯轻易揭过,便不依不饶道:“什么姚主事姚编修?这位大人酸言酸语,又净提起些不相干的人,怕不是来错了地方、会错了朋友?”

何良脑筋转得飞快,往身侧努努嘴,“是蕴英先喊的姚主事。”

黄若璞骤然被点到名字,擡头对上姚栩佯怒的目光,整个人定在原地,平日里在叔父面前的那些小聪明忘得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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