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是是是,臣遵旨。”
第182章“是是是,臣遵旨。”
群臣鸦雀无声,无人敢应她的问话。
少顷,才有人壮着胆子嘀咕,“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谁能看得清她究竟是男是女?”
声音不大,但足以传进月仙耳中,她毫无愠色,只轻声问静安长公主,“殿下?”
静安明白她的意思,既然要自证身份,便绝不遮遮掩掩、落人口实。于是她扶着月仙,径直朝着那出言质疑的太常寺少卿走过去。
对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连忙朝着长公主叩头行礼,口称失言冒犯,但静安并不领情,“卿且平身,本宫现在就命你仔细瞧瞧,姚侍郎究竟是男是女。”
太常寺少卿欲哭无泪,不得已擡起眼,顶着皇上和长公主阴沉的视线,从头到脚将姚栩打量了一遍。
其实哪里还用得着特意细看,坊间早就传说姚栩面若好女,周身仪态气度皆与寻常男子不同。反而若她是个女子,先前的谣言和揣测,恰恰才有了合理的解释。
见他嗫嚅不敢再言,静安愈发得意,她傲然环视四周,声音泠然,“诸位大人中,对姚侍郎身份还有疑虑者,尽可以一道来近前确认。”
长公主声色俱厉,哪里还有人再敢上前,她便又转向那太常寺少卿逼问道:“你适才已然看过,现在就告诉他们,姚栩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
太常寺少卿哆嗦着连连作揖,“姚侍郎……她确实是个女子,臣、臣看得一清二楚。”
月仙只轻轻笑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少卿一人所见所言,并不足以服众,还是劳烦殿下带着臣,从众位大人身边走上一圈吧。”
这倒是个妙招,静安说好,“为了让诸位都能看清楚阿栩的身形样貌,众位大臣不必行礼,正常站班即可。如有疑虑,尽管当场提出,本宫和皇兄绝不会因为提问降罪于卿等。但倘若今日之后,再有人敢质疑阿栩身份,休怪本宫第一个不客气!”
她扶着月仙缓步向前,月仙能听到周边传来零碎的喟叹声,极力压抑着,却又因此显得更加发自内心。
一介女子之身,却能巍然屹立朝堂之上,官位甚至高居三品……
眼下,面对众人指责攻讦,她虽然双目皆盲,却仍能从容应对、泰然处之。
简直是旷古未有之奇人奇事!
也有人深受震撼,没想到女子读书考学,竟也能施展出如此卓绝的才华。相比之下,他们混迹官场多年,不论政绩建树,还是文采造诣,竟没有一样可以与这女子抗衡一二,不觉羞愧汗颜。
还有更多人虽然心有戚戚,感叹她在仕途走到如今视为不易,但又看不懂她为何要汲汲营营、追名逐利。
既然是姚岚的女儿,那么以姚家的门第,择一门好亲事岂非轻而易举?大学士府的娇小姐怎么会愁嫁,可她竟然宁可到前朝抛头露面,也不愿安心嫁个好人家享福。朝堂局势云谲波诡,尔虞我诈无止无休,哪有在后宅相夫教子安稳闲适?再说了,她这样的家世,总归还是要嫁人的,姚公可真是把这个小孙女娇惯坏了,竟纵着她胡来!
当然了,还有一小撮人不见棺材不落泪。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还妄图咬住姚栩不放,仿佛只要把姚栩的错处当众捅出来,就能让皇上免了他们的罪责,“这般说来,姚侍郎当年假扮男子参加会试,难道不是犯下了欺君之罪?”
月仙难得地愣了一下,对方所言并无错处。
就在她打算直接承认的时候,皇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沉稳、坚定,每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非也,因为朕自始至终,都知道她的身份。”
“朕从来都没有被姚栩蒙蔽过,又何来欺君之罪一说?”
“反而是朕,明明早知她并非男子,却一直隐瞒于她,不敢坦诚相告。”
最后一句话没头没脑、没有缘由,群臣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直接询问。
皇上自然也不耐烦同他们多费口舌,又心疼月仙双眼失明,却还要同那群无知匹夫一般见识,遂亲自过去将人牵了回来,随即宣布将方才出列奏对的几人押入刑部大牢,以对先祖大不敬之罪,秋后斩首示众。至于跟着下跪的其余人等,每人廷杖二十,以儆效尤。
身后门生的哀告声凄厉刺骨,聂聆浑身打颤,强忍着不去回头看。旁边的闵青面色更是青得发紫,牙关紧闭,身形摇摇欲坠,俨然是几近晕厥。
皇上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也懒得计较他们恭顺的模样是真是假,只命鸿胪寺卿宣布奏事完毕,便领着静安和月仙拂袖而去。
待回了文华殿,又可怜兮兮地朝着静安使眼色,一会说母后怕是要问起朝会的事情,一会又说自己和阿栩还有政务要谈,好说歹说才将妹妹打发走。
长公主前脚刚出东暖阁,他后脚就黏到月仙旁边坐下,邀功似的问她,“方才朝会,朕表现如何?”
月仙忍不住笑出来,“今日幸亏有您和长公主在,臣才得以揭穿谶语背后的谎言,臣实在不胜感激。”
说罢,又一本正经地板了脸,认真告诫他,“臣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昭兴六年会试之时,您的确还不知臣是女子……天子金口玉言,您不能只为了维护臣一人,就去欺骗朝堂众卿。”
皇上正要跟她认错,月仙却忽然俏皮地一歪脑袋,“不过这一回,臣要感谢您骗了他们。”
“臣的身份虽然有假,但才学并无半分作伪。这是臣凭借自己本事考取的功名,臣以为,自己当之无愧。”
薛放也颇为感慨。记得初登大宝之时,他还曾专门下旨,责令会试搜检官务必严查考生夹带。后来脱衣搜检掀起轩然大波,举子们怨声载道,还是姚疏献上良策,提议将脱衣搜检改为沐浴搜衣。
他庆幸道:“幸而当时听了老师的对策,调整了会试的入场搜检,否则朕怕是没机会再与你相识。”
月仙一边听着他的感慨一边笑,嘴角高高翘起来,怎么都压不住。
皇上大惑不解,继而觉得很不对劲,这有什么值得笑的?
问她,她却笑得不能自已,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
皇上干瞪着眼愣了片刻,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姚疏不就是她祖父么!姚疏一直都支持她扮做男子入朝为官,甚至不惜欺瞒当今圣上也要尽力遮掩,原来是多年前就早有预谋!
他佯怒着嗔怪她,“老师真是太偏心了,小时候在梅园一桩,会试搜检又是一桩,把朕瞒得严严实实。不行,朕要治你欺君之罪!”
月仙知道他又开始孩子气了,很配合地凛了面色,“您打算怎么治?”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皇上计上心头,大言不惭地说:“那就罚你今日留下来陪朕一起看奏本。”
月仙耷拉着眉梢,“可是臣看不见字呐。”
他大包大揽,“无妨,朕念给你听。”
“这还没完,之后还要和朕一起用午膳。”
“可是臣——”
“朕亲自帮你布菜,想吃什么尽管跟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