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您应该不会杀臣灭口吧?
第155章您应该不会杀臣灭口吧?
阴恻恻的语调,吓得月台上众人噤若寒蝉,争先恐后地垂下了头,仿佛惹皇上动怒的人就是他们似的。
也有胆子大的小火者,站得离皇上稍远些,偷偷擡眼去探戴春风的脸色。可惜戴公公也是一筹莫展,他只知道,皇上这通莫名其妙的心火,绝对又是姚栩给点起来的,至于原因,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问。
而姚栩呢,这个人简直猖狂得无法无天,不仅毫无惧色,甚至还腆着脸答非所问,“臣这一路上都想着甜食房的奶皮呢……”
戴春风倒抽一口凉气,敢这么和皇上插科打诨的人,也只有姚栩了。
偏偏皇上就真吃这一套,听了她的话,眼风立马朝自己扫过来。戴春风立即颔首应下,随手从身后拽过一个小火者,“赶紧着,上甜食房端奶皮来。”
这边他话音刚落,那头皇上又添了一句,“往上面淋一层糖蜜,她爱吃更甜一点的。”
看吧,姚栩就算把天捅个窟窿,皇上都得张罗着帮忙去补!
然而戴春风还是过于乐观了,皇上闹起别扭来,不给个说法,休想把事情揭过去。
月仙深知这一点,一进暖阁就直截了当地跟皇上道歉,“都是臣不好,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臣误会您了。”
皇上原先没觉得自己有多委屈,却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她,一听到她认错,那股迟来的酸意反而愈发控制不住。
作为一个皇帝,他似乎应该扮出大度的模样来原谅她,可他没办法风轻云淡地说自己不在意。
但他也不想再提起黄若璞,毕竟这件事马上就彻底过去了,再揪着不放,未免也太没气量。于是转而对另一点不依不饶,“姚侍郎把朕误会得好苦,如今三两句话就想打发,朕可不依。”
哄人当然得投其所好,月仙顺着他的意思道:“臣既是诚心向万岁赔罪,自然全凭您吩咐。”
皇上这才稍觉称意,见戴春风端了奶皮进来,便朝她扬了扬下巴,“咱们先用膳,正好也容朕仔细想想,该叫你如何赔罪。”
宫里有规矩,进膳时不说话。月仙虽然心里忐忑,但并未影响食欲,桌上那道羊肉烧得很不错,她津津有味地进了好几筷子,擡起头来,想再看看还有什么想吃菜式,却正好跟皇上四目相对。
她很懊恼,觉得自己有时候没心没肺得过分了,怎么就没察觉到呢,人家都盯着自己看了半天了。
想想也是,刚才她来的时候,皇上正在用膳,所以才会忘了搁下手中的筷子吧?皇上大度,留她一道用膳,而她呢,不仅慢条斯理地吃,还心安理得地让皇上坐在一边等……
月仙讪讪地收回视线,搁下筷子,主动向他提议,“不如今年岁末,您再来微臣府上,咱们一道赏梅观雪?”
她很期待地望着他,这个提议并非心血来潮,她一直都记得,昭兴十年的冬天,他兴冲冲地登门,却又孤零零地离开,仿佛误入了一场不属于自己的热闹。
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两年之后再提起,但愿这份补偿还不算太迟。
皇上深感意外,但他由此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朕上你家去,免不了又是兴师动众,实在太折腾人,倒不如今年换你进宫来陪朕。”
她家每逢年下,都少不得邀友共聚,他这个做皇上的过去了,只会搞得大家都不痛快。再说了,既然是赔罪,当然是他们君臣二人之间的事情,怎么好带上旁人呢?
边说边往窗边走,指着外面含苞待放的梅树,献宝似地,“你瞧,朕这片梅树,虽然不及你家梅林,但种类一应俱全,届时寒英香雪,满园馥郁,朕想和你一道烹茶。”
月仙这才想起来问他,“臣记得文华殿周围,以前种的是海棠和丁香,怎的忽然全换成梅花了?”
他明显支吾了下,“都是底下人换的,朕哪有功夫管这些闲事。”
眼看再继续这个话题就要露馅,赶紧催她,“你还没答应朕呢。”
月仙笑着,有模有样地拱手,“臣遵旨。”
她其实很会讨好人,只是平素不爱用这些小花招。皇上心里受用,恨不得立时天降大雪,一夜梨花尽开,但他偏要将这份急切藏着掖着,一本正经地跟她讲,“雪后赏梅最有意趣,朕并不急在这一时。”
皇上很有耐心,足足等到京师又下过一场大雪,才着人将她请进宫来。
当日正值百官休沐,她穿了身银红的常服,没戴冠帽,周身没了官员的气场,乍看过去,俨然就是哪家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皇上看着她这身装扮,忽然生出一种朋友登门做客的奇异感觉,于是他也摘了头上的翼善冠,快步迎上去,像个真正的主人家一样热情地招呼她,“阿栩,进来坐!”
南炕上早早摆好了小方桌,上面搁着风炉和茶壶,除此之外,另有杯盏、茶具不一而足。
他不由分说地牵着她的袖子往里走,又叫戴春风端过漆盘来,“朕备了短刀和剪子,你看看,可还趁手?”
月仙拿起短刀来比划,她的手掌比寻常男子略短小一点,起先还担心刀柄太粗,谁知握着却刚刚好,她忍不住把玩几下,手指摩挲着刀柄尾端镶嵌的几粒猫眼石。
皇上目光追着她的指尖,暗笑果然内里还是个姑娘,这种亮晶晶闪着光的宝石,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轻而易举讨得姑娘的欢心。
她喜欢,他也就满足了,偏头使个眼色,戴春风等人悉数退下,他取了个白瓷碗搁到漆盘上,双手端着,“咱们走吧,去折梅采雪,朕给你打下手。”
月仙知道,他这会不爱听那些谦恭的客套话,所以她将短刀收入鞘中,垂头清点了一下漆盘里的工具,仰起脸狡黠地眨眨眼睛,“皇上,臣还需要一支毛笔。”
皇上很好奇,“毛笔有何用?”
月仙笑而不答,转而卖了个关子,“您一会就知道了,它可能帮上大忙呢。”
君臣二人一道走下月台前的石阶,正午时分的阳光打在脸上暖洋洋的,两人都没戴风帽和暖耳,不像皇上和大臣,那股直奔蜡梅树而去的劲头,倒像两个迫不及待去玩雪的孩子。
月仙一手端碗一手执笔,她选中了一段覆着薄雪的花枝,擡起胳膊才发现花枝生得有点高,即使她踮起脚,也只能勉强够到。
不待她开口,身旁的皇上就搁下了手中漆盘。他往前迈了几步,伸手攥住蜡梅枝干,缓缓地稳稳地往下压,唯恐将积雪抖落,淋到了没戴风帽的她。
这会再说谢恩什么的就太假惺惺了,她会心一笑,柔声道:“这个高度正好,您坚持住了,千万别动。”
说着,仰起脖子,将毛笔的笔锋伸到花瓣上,轻轻将表层的积雪扫去,只将紧挨着花蕊的雪花拨进碗里。
纤手皓腕,拂雪点花,仿佛那花瓣原不曾有过颜色,如今鲜妍欲滴,皆是由她手中妙笔点化而成。
皇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简直要看呆了。
雪地里寂静无声,她的笔尖擦在他的心上,来回地撩拨挑逗,周身血液愈发滚烫,胸中心跳声响彻天地。他感受不到丝毫冷意,恍惚中生出错觉,哪怕在这里站到地老天荒,他也心甘情愿。
她的声音仿佛是从天外传来,有点懵懂的困惑,“您可以把手松开了,皇上?”
他从冰天雪地的梦中惊醒,顺着她的指令,想都没想就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