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男人
姜玉喝了口酒醉意涌上，他的眼里布满血丝，脸上一片殷红。他靠着椅背望着夜空，沉默了很长时间。
之后他坐起身，双眼迷离地拍着桌子：“你有什么好害怕的呢？你这个年纪放心去拼就好了啊，我也年轻过，牛逼过。失败过，丢人过，但我没有像你这么怂过。”
想到明天还要开车不能喝酒，我只好又点燃一根香烟。
此时miko回到了桌旁，说账她已经结了，姜哥你住哪？我们送你回去。
姜玉低着头趴着，又拍了下桌子，口齿不清：“他喜欢你，又不敢和你说。丢人的玩意，说什么……”
他还在嘟囔着什么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很奇怪，我既没有心事被人道破的羞耻，也没有心里话终于讲出来了的痛苦，我的心湖变得从未有过的平静。直到这一刻，我那时时被各种幻想与怨恨填满的大脑才获得了短暂的休息。夜间风很温柔，心门被打开，还没有人进入。
miko伸手握住我的手，我们彼此沉默着。
姜玉啊，就是我们在路途中遇到的那个推着自行车的人。
他三十多岁，风尘仆仆，脸庞被晒得黝黑，手上脱了层皮。他头发很长，连日的风尘让本就不干净的头发开始打绺。他的夹克和牛仔裤已经包浆，泛着光，脚下翻毛的靴子也是。
他的双眼炯炯有神，笑容真诚。
我们晚饭时在这家店相遇，他正在角落里一个人等上菜。
miko认出了他，低声问我要不要一起过去聊聊。
其实就我个人而言，在旅途中接触到陌生人的善意比被无良商家坑的次数是要多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大家似乎都很礼貌，对素不相识的人也多了一份体谅。
我走上前去说：“你好啊，哥，我们在路上见过的。那条山路上开越野的那两个人。”
他抬头望着我，笑了起来：“记得记得，你们还邀请我搭车来的。”
“能一起坐坐吗？随便聊聊。”
他点了点头，起身招呼我们坐在对面。
我坐在他对面：“那我就不客气了，你点的啥我们叨两筷子就行，哈哈。”
他显然没想到这个故事的走向，有些发愣，miko给了我一捶。
“没事没事，那就一起吃点。”对方显得倒是很豪爽。
“你别听他胡说。”miko向他致歉，又喊了服务员拿菜单过来。
我给他递了烟，他摆摆手说戒了，我也干脆把烟装回了兜。
点好菜，他自我介绍说叫姜玉，来自广西骑，自行车也是从这条路往川西那边走。
兴许是因为一个人走了很久的路，闲聊时姜玉的话匣子被打开，说了很多他旅途中的事。
他已经出门骑行了一年多，期间从未回家，一路从广西往东到海南，又在海南之后托运行李到了四川，他去过西藏，也跑了新疆和青海。前面一直走的很快，现在他决定慢一些，遇到好看的风景就多住两天。
“人嘛，出来玩就不要走得那么快，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干脆慢一点好了。”
我问他拍视频吗？在哪个平台呢？
他摇摇头：“我会拍一些视频来记录旅途，但我不做自媒体，视频也不会发到网上。”
miko问他：“那你的经费呢？旅行总要花很多钱。”
姜玉沉默着，似乎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
此时饭菜也已经吃的差不多，他问我俩要不要喝点。
我摇摇头，因为在开车所以不能喝酒，miko点点头说可以陪着喝一些。
他要了一箱啤酒，喝下一杯后坐着发呆，像是陷入了回忆。
我和miko都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着要不就别让他讲了，不开心的事不提也罢。
姜玉却恢复的很快，挤出一丝苦笑：“没事，刚刚想起些别的事而已。骑自行车花不了多少钱的，我有些积蓄，省着点还能走一段时间。”
我端着茶水，miko和他轻轻碰杯喝了一些。
三人继续聊一些旅途中的事。因为贫穷，我并没有多少旅途中的事可以讲，毕竟我出省的时间都没有几次。而mico和姜玉的旅行生涯则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个赛道，miko去过很多地方，虽然出行方式各异，但对于饮食住宿却都会提前规划好，就算在野外露营也会及时联系补给，保证有充足、干净的水源来饮用和清洁。
姜玉则不同，他完全没有学过什么所谓的野外生存知识，更没有任何一辆补给车或者物资点。他出发与否全凭喜好，累了就选一个合适的地方扎营。每个城镇或是村落就是它的物资点，购买原则因地制宜，有什么就买什么，买什么就吃什么。他说他曾在无人区待了两天，手机电量耗尽，在风雪中迷了路，没有任何吃的，渴了就挖点雪水。
miko听得心惊胆战，而姜宇则心平气和地继续讲述他如何走过那段道路。
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中，饥饿、寒冷都是会让人恐惧的东西。风雪满天，看不清任何一个路牌，姜玉就在这样的天气中孤独前行，他几乎睁不开眼，凭着本能寻路却掉出了路面，在一处河道中摔在了冰雪中。
“后来呢，遇到路过的人了吗？”miko问他。
“没，我又熬了一天多，靠着包里最后一点干饼子走出了那段路。”
我和miko都有些震撼到，姜玉却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通过这件事也让他收获了很多经验，他现在不会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每次出行都准备的很充分。
酒已经喝了一些，姜玉兴致很高，翻出手机给我们展示一些他拍的照片。
从雪山云海到大漠戈壁，姜玉果然去了很多地方。他拍的照片不多，也没有什么构图，但那些风景和路途震撼人心，或许根本不需要什么光比。
直到他不小心翻到一张相片，画面里是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婴儿满脸笑容。
姜玉眼神里的光消失了，他本能的关掉屏幕收回手机，却又忍不住再点开一遍遍看着。
他的酒下了肚，故事就从心底里跳了出来，挡都挡不住。
姜玉早先做个体户，和妻子经营了一家小店，后来又有了个漂亮的女儿，他当时已经感觉人生圆满，别无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