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离婚对于男人来说,意味着生活方式的彻底改变。不是吗?先前的那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悠闲日子,已经黄鹤一去不复返了。随之而来的是他无法回避的做饭、洗衣裳、买米、买菜、扛煤气罐,送女儿上幼儿园……而在此之前,很大一部分家务事都是丁璇做的。他不禁想起同是男人的南唐后主李煜那句悲凉凄惨的词:“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其实,对一个人来说,家破的滋味同样不好受。对一个长久蛰居在烦杂喧闹都市的男人,他需要有一个幽静温馨的家,需要有人关爱。可如今这一切都已不复存在了。丁璇的绝情让他伤透了心,让他难以理解的是唐炜凭借什么样的手段将妻子从他身边夺去。而在此之前,他们甚至连架都没有吵过。
他曾天真地认为,爱一个人并与之结婚便是签了一份心灵的契约,拥有了整个世界。从此之后,两个人将共渡爱河,不管前方遇到何等风浪,都会相依为命的。谁知,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丁璇背叛了他。七年的婚姻换来的只是一纸离婚证书。
当时,他在丁璇跟前作出很淡然的样子,可他的内心却在倒海翻江。她走后,他默默地流泪了。为了死去的婚姻,也为他自己。他始终相信,丁璇最初的爱是真心的。她欣赏他的才华和学者风度。恋爱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她给他写了一封长长的情书。他至今依然珍惜地保存着。
记得上面有这样一段绝妙的语言: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春天的日子里,携手走进了爱情的伊甸园。女人采撷了园里的每一朵花的花瓣,女人在男人的眼里花一样美丽。男人采撷了园里的每一株草的草心,男人在女人眼里草一样的清新。男人用园里最美丽的鲜花和最清新的青草纺织了一个硕大的花环,戴在女人的脖颈上。男人说,女人是花,男人是草,他们交织在一起就形成一道最美的风景。
这是一段我演绎过的亚当和夏娃的故事。我自知我不是诗人,但我对爱情有诗人一般的憧憬。我期待我就是那个采撷花瓣的女人,你就是采撷草心的男人。我把月色当成我梦的大海,荡漾着无边无际的企盼;我把情怀当作梦的小舟,栖息着一份清纯的思恋。静静等待梦的仆仆风尘,默默等待梦的层层涟漪。梦中疲惫地等待着你,如果你一天不来的话,我就每夜将梦的扉门敝开……
何野为这封情书而感动。那年,他刚刚毕业留校任教,丁璇则是中文系“大三”的女孩子。他们相爱在春天的季节,结婚在第二年的秋季。
丁璇曾是个充满浪漫幻想的女孩儿。她的激情也曾点燃他心灵爱的火花。婚前的花前月下留下过他们相依相伴的身影和柔意绵绵的情话。作为讲授古代文学的老师,何野脱口而出的经典古诗词常常令她叹服得五体投地。
如果说,恋爱是轰轰烈烈的,那么,结婚便是踏踏实实的了。谁不愿承认这一点,那就会犯了一个历史性的错误。丁璇恰恰在这方面出了问题。她对婚姻的期望值太高了,以致于走向了事情的反面。
许多东西,人们意识不到它的价值,可一旦失去了,才能感觉到它的宝贵。爱情如此,婚姻也如此。
离婚一年来,丁璇也在一直反思这个问题。由于她一时的冲动,导致了草率的离婚,她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晚上孤寂地躺在床上,她就在想,人世间究竟有没有真正的爱情呢?也许有,可我无缘享受了。细想起来,人生在世,也就那么关键的几步。一旦迈错一步,就会步步跟着错,连后悔都来不及了。她始终相信何野是个好人,也是个好丈夫。她是瞎了眼,才让唐炜给迷惑住了。现在一想,真是连肠子都悔青了。那天,她将憋了很久的心里话讲给了紫湘。
紫湘反笑她太没主见了。
“丁姐,我如果是你的话,我就去向他认个错,再把他抢回来。”
她不以为然地说:“你说得真轻巧,感情方面的事,能像你说的那样简单?”
“那你就再找一个更好的。对了,你不是职业红娘吗?看见有好的,可以先截留一个嘛。”
“去,亏你还想得出。”她又好气,又好笑。
“那我就没辙了。”
紫湘耸了一下肩,爱莫能助地样子。
何玲玲起初并不清楚父母离婚的事。母亲在搬走时,告诉她要出一趟远门,她还挺高兴的,嚷着让妈妈给她买一个机器猫回来。从那天起,她天天盼着妈妈回家。
一个月后,妈妈回来了,告诉她,机器猫买回来了,但放在妈妈单位的宿舍里,要带她去取。
她欢天喜地跟去了,可到了晚上,她却死缠着妈妈回家,说她不愿在这又窄又小的房子里住。丁璇犯难了,费了好多口舌,又拿出好多玩的,吃的,才算让好安稳下来。
晚上,玲玲钻进她的被窝里,说了一句令她感到十分吃惊的话:“妈,你和爸爸是不是离婚了?”
“胡说,你听谁的。”她板起面孔说。
她和何野有言在先,都不谈父母离婚的事,以免孩子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
“你们不要骗我了。你们都不在一个屋子住了,不是离婚是什么!”玲玲难过地说,“玲玲真可怜。”
丁璇的眼泪涮地一下落了下来。她一把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哭泣着。她太低估女儿的理解能力了,尽管她才五岁。“玲玲,你还小,许多事情你还不懂。等长大了,妈妈会告诉你的。”
“妈妈,离婚是一件很不好的事,对吗?”她困惑地说,“我们幼儿园时里的贝贝的爸妈就离婚了。他妈妈给他找了个新爸爸。大家都笑话他。如果他们知道你们也离婚了,我可怎么办呢。”
“你放心,妈妈不会给你找新爸爸的。”丁璇伤感地说。
“那我爸爸要是给我找个新妈妈可乍办呢?”
丁璇心里一阵悸动。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孩子。如今的孩子思想太复杂,让父母简直难以应付。唉,都是成天看电视看的。她怨天尤人地想。
“妈妈,你怎么不说话了。”她使劲摇晃着她的肩膀。
“玲玲,你问过爸爸这个问题吗?”她突然问。
“我问过,可爸爸他不告诉我。”玲玲噘起嘴说。
“爸爸平时都跟你说什么?”
“爸爸他总对我说,到幼儿园要听阿姨的话,不要淘气,要做个好孩子。”
“他跟你提起过妈妈没有?”
“好像没有。”
“真的没有?”她很失望地追问。
“让我想一想。”她好像在努力回忆着。
猛然,她兴奋地说,“对了,说过一次。”
“真的?”她有了几分惊喜,“快告诉我,说了什么?”
“我看他在看你编的杂志,就问爸爸从哪儿买的,他说是你妈妈寄过来的。”
丁璇大失所望,心凉了半截,便说:“玲玲,天不早了,睡觉去吧。”
“妈妈,我想爸爸,睡不着。”女儿可怜巴巴地说。
她心里一阵酸楚,便问:“你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想过妈妈吗?”
“我天天在想,总担心你不要我了。”玲玲将脸贴在她的怀里,认真地说。
“玲玲,妈妈对不起你。”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滚了出来。她生怕让孩子看到,赶紧将身子转了过去。
这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如今,许多结婚的男人或女人时常羡慕那些在围城外边徘徊的男人或女人,并不时发出“婚姻是枷锁,我才不愿戴呢”的言论。何野也曾一度这样想过。可一旦失去了这个枷锁,他反倒浑身不自在起来。婚姻存在时,男人是家里的天,女人是家里的地,顶天立地的,当属是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