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跳脚
急跳脚
没听到意想之中的铛啷声,白头翁睁开了紧闭的半只眼,从指缝里往外探去。
只见那根一尺长、两寸宽的石臼已经到了邢凌手上。这一招空手夺石臼的功夫可真是好!
可惜他方才胆小,捂了眼,没看个明白。他很想高声叫好,可见爷爷怒气冲天,硬是压下了这个念头。
他扒在墙上看。江深自不必说,一副生啖人肉的架势,古由正抱住他的胳膊,一脸震惊。对面的苏栖伸手拦在邢凌面前,惊慌之余,还带了些埋怨。
偏偏被打的那人是最淡定的,将石臼夹在胳膊之下,抱臂道:“起势太慢太明显,没什么威力。”
“我他妈是跟你练着玩的吗?管你慢不慢!”江深猛然一跳,被古由拦了下来,对着空气揍了几下,四顾看看,又要抄家伙,“我今天非把你这个色胆包天的蠢猪打得脑袋开花,剁了你的耳朵下药!”
苏栖眉头皱得飞起,大声喝道:“爷爷!你不要胡闹了好不好?”
“我胡闹?”江深将手指点到自己脸上,嗤笑一声,看向古由,“我胡闹?这小子都蹬到老子脸上来了,脚踏两条船,腿劈的□□都要炸开了,到底谁他妈的在胡闹?”
“我告诉你陈皮,这小子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小心炖久了,锅都他妈的炸的渣都不剩!”
江深简直要气得灵魂出窍,平日说话本就经常前言不搭后语,此刻更是颠三倒四。
众人皆听哐当一声,那只石臼已直直飞入缸肚,可怜那褐色大缸勤勤恳恳载了多年的水,就这么被戳出个大窟窿来。
邢凌咬牙切齿道:“我警告你,说话注意点!”
他平日虽暴躁了些,但毕竟也是在孔孟之道、圣贤之经的氛围里长大的,再生气,也会尽力控制,少说粗鄙之语。
“哈!还威胁起人来了?老子怕你不成?你他妈怎么搜肠刮肚,骗取良家妇女的,今儿就给我说个明白!”
“够了!”
苏栖厉声高叫,白头翁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姐姐,登时脸色煞白,连一直骂骂咧咧的江深都被震得一口气憋在喉里,不上不下。
“爷爷,我一会给你个交代!”说着,她抓起邢凌的胳膊,往自己屋里走。她正又急又气,到了极点,拉拽的动作极大,竟扯着邢凌真的随她走了好几步。
苏栖将他拽到里屋,背对他撒了手,转并未立刻转过身来。邢凌只见她的肩膀起起伏伏,沉浮好几次才慢慢平静下来。
“对不起。”
屋子不大,她的声音回荡在四壁之间,似在来回碰撞,将邢凌心里的怒气撞碎了些。
“我总凭着自己的意愿做事,想做就做了,也没考虑清楚合不合适。”她缓缓转身,带些歉疚,“害你被骂了。”
邢凌皱眉看她,“他是什么情况?我没惹到他吧?”
苏栖耸耸肩,道:“我跟爷爷说了,我喜欢你。但是上次你是陪着安姑娘来的,是个人都能看出,你心思在她身上,所以……”
“……”
邢凌没想到,自己脚踏两条船的名声是这么的来的,他根本连一条船都没有上过!
他偏头往窗外看了看,古由还在对江深说些什么,“苏姑娘,你这样固执是没有好结果的,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何必再做坚持?况且,坚持也不一定有结果。”
说实话,他是有些心虚的。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曾经他的固执,给安纪造成了多大的烦恼。
苏栖站立良久,回身从壁橱里取了那支短剑,自她上次寻了铺子打好之后,她便一直用巾布包好了,放在壁橱里,时不时拿出来擦拭一下,因此放了这么些时日,剑鞘依旧光亮如新。
“你的短剑送给了白头翁,我又打了一支给你,虽比不上你那金吞口珍贵,但用起来应该没多大问题……”
邢凌低眉看了眼,心知她定是选了最好的材料,跑了几趟铺子,看着工匠打出来的。
他伸手推了回去,“苏姑娘,送了就是送了,你不必想着回我些什么。”
苏栖眼疾手快,抓住他回撤的手,硬将短剑塞进了他手掌中,“我打都打了,我自己留着是削苹果还是剁药末?虽然只是把普通的剑,但也该有个好归宿,你是个武将,肯定知道该怎么用,怎么护理,留在不合适的人这里,浪费了这把剑。”
明明在说剑,可邢凌总觉得她在暗示什么。不过,见她一脸诚恳的模样,他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终没有开口再问,默默握住了剑,将手垂下。
外面的吵闹声几乎已经听不太清,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叮铛哐啷的声音,苏栖往外探了半张脸,那俩老头正蹲在水缸前,试图将那个破烂大洞补起来。
“邢凌,”门口传来一阵低低的气声,原来是白头翁正倚在门边喊。他双手拢在嘴边,想让声音传得更远些,“你好厉害!爷爷不喜欢你,我喜欢你!”
说完他和苏栖都是一阵偷笑,站在两人中间的邢凌独自尴尬,清了清嗓子,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好了,今天先不留你喝茶了,”苏栖仰起脸,看着眼神躲闪的邢凌,笑道:“等过段时间放榜,我要是考过了,再请你喝茶,算是感谢你帮我采了这么多兔眼草,也算是赔礼道歉,让你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骂。”
不等邢凌回答,她便摆摆手,让白头翁赶紧带邢凌出去。白头翁即刻会意,拉起邢凌就往小路走,一直将他送到路口。
邢凌与他告了别,回城路上才想起,他分明是为了苏栖那句“十日不来找你”的承诺才上了山,结果挨了一顿劈头盖脸的咒骂不说,还默认了下次一起喝茶。
他不禁又皱起眉头,心火再起,想将手中短剑狠狠地摔在地上。刚举起手,又停在半空,犹豫良久,终是放下了这个念头,随意将短剑在腰间一别,气冲冲地大步往回走去。
目送他出了竹屋门,苏栖这才来到院子里,矮身蹲在江深旁边,歪头看向大缸,“爷爷,这大窟窿还能补起来吗?”
“你还有脸问?”江深白了她一眼,话语间的暴躁之气已经消减不少。
古由嘿嘿笑道:“能补起来,我俩拜师学医的时候,连房子都补过,这个小窟窿,不在话下!”
看来古由应该给江深解释了三人的关系,江深才知他确实误会了。可不管怎么样,邢凌心里还牵挂着安纪这一事,是无可辩驳的。江深此刻看向苏栖的目光,多了些心疼,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明知道他心里已经有别人了,还倒追上去是何苦呢?”
苏栖帮着和了和泥,认真道:“爷爷,我总觉得,讨厌一个人也好,否定一个人也好,如果只是因为这个人喜欢了一个不喜欢他的人,那是不对的。他的过去,可以有让人讨厌的理由,可是也有让人喜欢的理由,不是吗?”
古由也道:“可不,这小子还挺勤快的,短短半天,采了这么多兔眼草,这草生长在悬崖峭壁上,采到可不容易啊。邢凌这孩子还是很不错的!”
江深哼了一声,“这么不错,你怎么不撮合他和你那小徒弟在一起,不正好遂了他的心愿?”
“嘿!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宁叙也很好啊,而且安纪丫头对那小子确实没有男女之情,难不成还要我跟你一样去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