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1章云雾峰答疑解惑一
说不尽尘世悲欢，道不完人间沧桑，浮生多是烂柯梦，斜阳凭栏长恨歌。
二女共乘一骑，郡主悄悄说一些水生在石城的趣事，惹得翠竹不住看向水生，让他有些心虚。玄成真人看到他的窘相，说道：“将军似乎心事重重，不妨讲出来，贫道替你权衡一下。”水生说道：“道爷去碧云山云雾峰拜访道友，可曾听说过一位号苍龙的隐士？”玄成真人说道：“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很难寻觅行踪。你找他有事吗？”水生说道：“传闻他是苍梧国的国师，见过世间沧海巨变，可是真事？”玄成真人说道：“世间事，扑朔迷离，信则有不信则无。人与事，一切随缘，不必计较真假得失，能给你心安即可。”水生默然。玄成真人说道：“贫道揣摩雷法公兄弟，篡夺权柄之事，绝不肯轻易罢休。遇到将军内外夹击之势，他只能暂时蛰伏。贫道和他们相处久了，才察觉雷家人行事，一贯阴谋算计，权衡得失，当然向阳例外。他人品纯良敦厚，遇事有些鲁莽冲动，容易被家人左右。将军做事，要时刻提防人心。整合军府编制，是将军的主意吗？”
水生笑道：“我哪里能想到如此计谋，都是军师的主意。”玄成真人说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却又成了一个整体，此计甚是高明。将军只要掌控好各军将领，它就是水部的一支劲旅，不会再被奸佞之辈利用。”
两日后清晨，一座大山挡住去路，只见山川相缪，陡峭险峻，古木葱郁遮天蔽日，小径相逼密如蛛网。抬头望，雾霭氤氲紫气生，仙人乘鹤又一峰。人在山中难辨路，只闻山人唱歌声。
水生寻得一户农家，将马匹寄存妥当，四人便沿着小径向山上走去。山路崎岖难行，翠竹虽然不会轻身之法，好在以前常去药圃，倒也难不住她。只是苦了玄成真人，武功尽失，一路上不得不走走停停，直到傍晚时分，才到达云雾峰。
眼前坪坝上，赫然出现一座宏伟的道观。只见红墙蓝瓦，走兽飞檐，层层叠叠，错落跌宕。门楣上挂着云顶宫的牌匾，门前虬松修篁，白鹤翩翩。
此时落日暮霭，云罅生辉，翻腾的雾海，让水生看的有些呆愣，直到翠竹唤他，才从梦境中回神。郡主笑道：“每看一处风景，都这样入神，再有翠竹妹妹相伴，恐怕你一辈子都舍不得离开华国了。”翠竹说道：“香云姐姐你呢，舍得他离开吗？”郡主笑道：“他脑子里装着千奇百怪的事情，早晚要离开这里，我怎能将他留下？”忽然又咯咯笑道：“妹妹竟敢取笑我，看我不拧你的巧嘴。”两人正相互说笑，两扇大门被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一位仙风道骨身披鹤氅的道人，身后紧随一个绾双髻道童，生的粉雕玉砌。
道人看见玄成真人，立刻满面春风，笑道：“今天贫道算得有朋友到访，没想到竟是道友。多年不见，那阵香风将你刮来，快快有请。”玄成真人将水生三人一一做了介绍，说道：“没有这三位小友相救，恐怕再也见不着道友了。”那道人见玄成真人精神萎靡，知他遭了劫难，遂向三人感谢，说道：“贫道玉机子，多谢三位小友伸手相助。”随头前引路，将众人请入二进的客堂。
客堂装饰古香古色，茶桌圆凳，茶壶茶碗一应俱全。宾主落座后，玄成真人讲述了自己的遭遇，感慨道：“当年道兄说世间人心不古，劝我远离凡尘，贫道总是一笑置之。没想到还是中了小人的暗算，贫道唯恐时日不多矣。”玉机子叹道：“修行人的朴拙之心，如何能揣度世间的利害得失。我先替你把把脉，试试有没有医治的方法。”玄成真人摇摇头，苦笑道：“早些察觉，尚有一线生机，现在中毒已深，回天乏术了。多年修为毁于一旦，不免有些怅然。这三位小友，来寻访苍龙隐士，道友最近可曾遇见他？”玉机子说道：“真不凑巧，昨天下午老人家刚刚离开，尚不知去了何处？”
水生有些沮丧，说道：“看来我们相见无缘，只能再遇时机了。我很快要去北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玉机子笑道：“此话也不尽然。老人家离去时，曾说今日有客来访，他与你无甚渊源，不见也罢。贫道问何人来访，竟能使您出去暂避。他只嘱咐，来人若要询问，只说三字即可。”水生急切地说道：“是哪三个字？”玉机子缓缓说道：“涂山国。”
水生听后，如遭雷击，虎躯一颤，顿时泪流满面。缓缓起身，向玉机子躬身施礼，说道：“谢谢道爷相告，小子感激不尽。”随转身拉住翠竹的玉手，说道：“以前的事情，我全都想起了。”郡主笑道：“你原先叫什么名字？”水生说道：“白云飞。”翠竹羞赧道：“你还是水生哥，这么多人在呢，不怕笑话你。”水生这才觉察自己失态，赶忙擦拭眼泪，说道：“让道爷见笑了。”玄成真人说道：“道兄刚才说到有客来访，难道是他们？”玉机子说道：“贫道算的是你，老人家算的是他们三位，这有错吗？”说罢呵呵笑了起来。
玄成真人说道：“我一身修为虽失，也不想让毕生技艺失传。这位姑娘于贫道有救命之恩，贫道无以为报，想不想继承贫道的衣钵？或许对你有些好处。”翠竹大感意外，说道：“小女子家里世代行医，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哪能看着道爷倒在路边不救呢？小女子从不敢奢望回报。只是小女子医术不精，不能为道爷根除毒症。”玉机子颔首微笑，说道：“这姑娘慧根深厚，是个能继承衣钵的好苗子。你尚不知道真人的本事呢。他情愿教授，于你的将来可大有好处唻。”翠竹心念一动，看向水生。见他微笑点头，不再迟疑，款款走到玄成真人跟前，倒头便拜，口称师父。玄成真人见她如此乖巧，笑道：“有你来继承衣钵，贫道此生再无遗憾。”
郡主拍手称道：“妹妹好有造化，拜真人学艺，要慕煞姐姐了。”玉机子笑道：“这位姑娘内涵深蕴，已得了仙人传授的衣钵，你就是求着我们教授薄艺，我等也不敢冒失。”郡主一脸诧异，说道：“我怎么察觉不出来呢？”玄成真人笑道：“在路上姑娘无意间已经显露了绝艺。精妙之处，要高出贫道许多，乃是混元浩然正气。于你比起来，贫道修炼的真气只能算作旁门之术。你和大将军有些相似，只是他的更加精妙广博，似乎有两种真气在体内流转。有朝一日，真气能够汇合交融，将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晚饭过后，翠竹留在客堂学艺，水生和郡主走出云顶宫散心。不承想玉机子恰在此处赏月。
皎皎月华，似水流淌，将四周景色照的如披银装。山里的夜晚寂静清凉，水生颇感惬意。玉机子指着前边的一道山梁说道：“从那里将军能看出有不同之处吗？”水生定睛望去，只见山梁上树木葱郁，夜色下树冠漆黑如墨，朦朦胧胧之中，如墨的树冠群像马鞍一样，中间凹陷，似有稀疏高矮的区别。
水生说道：“中间的树木像是后期长出来的，与两侧树木有些不同。树影既宽且长，随着山梁水一样向下倾泻，直直伸向远方。是不是这样子？”玉机子笑道：“将军好眼力，山川险要之情，能够一眼辨别出来。你再往深处想想，能联想到什么？”水生正在思索，郡主不假思索说出：“路，它曾是一条官道。”玉机子笑道：“姑娘果真聪慧，悟性超凡。不错，这条浅浅的痕迹，曾经是通往苍梧国铁马关的粮道。山梁中间，正是铁马关。”水生惊诧不已，一句“苍梧国真实存在过？”脱口而出。
玉机子语气似具悠远，叹道：“当然存在，要不然数万役夫花费半年时间，日夜修建这条粮道何用？”水生说道：“我在朝阳书院的典籍里，从来翻不到这些。”玉机子说道：“能记在书里，让后世人看到的，都是些歌功颂德的事情。供后世人拿去敬仰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水生喃喃说道：“大夏国，大尧国，鸟虫文。。。。。。”
玉机子说道：“山川演变，沧海桑田，何况是一个国家呢？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情世故在。人情世故在，机谋巧算勾心斗角就在。当年群臣拥立共氏，创建了华国。他废掉亲外甥大尧国末帝时，面对末帝苦苦哀求，他一点都不心软。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心情吗？”水生摇摇头。
玉机子说道：“一个说帝王之家无亲情，愿后世永不生在帝王家。一个说你若不死，我寝食难安。”郡主说道：“那些得君恩食君禄的大臣呢？没有人出来发声吗？”玉机子说道：“改朝换代，都想争当开国勋臣，哪一个不见风使舵呢。”郡主说道：“道爷这般说辞，似有怨言。再看如今华国，情况不是一样吗？”玉机子说道：“大岳王为取得王权，弑父杀兄，一直为后世所诟病。不过他也有帝王之风，开疆拓土，恩泽百姓，算是一代明君了。不过他大封郡国，让子孙守疆土，却是败笔。”
水生说道：“这话怎么说？在各自郡国，他的后嗣子孙传承六十余代，不是很长久吗？”玉机子说道：“确切地上说，从五世以后，郡国之间就开始相互攻伐，只不过没有集中爆发而已。对于后世子孙，可以让他富，万不可让他既富且贵。权贵权贵，权力在手，必然会用手中的权力，争取更多富贵。富贵这东西，容易遭人嫉恨。”
郡主说道：“道爷修行前是水部人氏吗？”玉机子说道：“贫道是青丘国人。苍梧国灭国后，分裂成青丘虎丘两国。其后这里又被俚人所占。社稷循环，自有命理。”水生说道：“道长了解涂山国吗？我在那里长大，却又不是这个国家的人，总觉得莫名其妙。”玉机子说道：“了解一点，不算太多。贫道听苍龙老人说过，昊天天王东征时，一路所向披靡，沿途国家非灭即降，唯独涂山女国，与大夏国并存于世。期间有什么缘故，贫道就不得而知了。”说罢，稽首而去。
郡主说道：“明天翠竹妹妹留在云顶宫学艺，你陪我去一趟对面山梁，亲眼看一看苍梧国的遗迹可好？”水生说道：“都过去多少年了，只怕残垣断壁都留不下。你看到了，不怕触景生情？”郡主笑道：“就问你去不去？”水生看她娇嗔的样子可爱，便欣然同意。
次日清晨，向众人照了面，水生和郡主并肩走出道观。两人来到崖边，眼前云海翻腾，白茫茫不知深浅。郡主心生怯意，水生攥紧她的纤手，一声“随我来”，双双向云海深处掠去。
凉风拂面，湿润的空气从耳际流过。郡主觉得脖颈有点痒痒，睁开双目，被眼前的美景深深震撼。只见水生一身白衣，自己一身绿装，流云如涛，起伏翻滚，衣袂随风飘飞，两人置身其中，如同仙人一般。水生双脚踏空前行，功夫不大，脚尖落于树稍上，双脚在山坳的树梢间交替前行片刻，瞅见一处树冠缝隙，两人趁势轻轻落下。
郡主如在梦幻，不敢相信能从崖顶落下。低头看，右手仍被水生紧紧攥着，芳心泛起波澜，任由他牵着行走。
踏着松软的落叶，两人摸索前行，竟然找到一条可供上下的小径。水生说道：“这条官道宽约十丈，当年役夫在山间修筑时，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你为何要来这种地方？”郡主笑道：“亏你还是个统兵的将军，你再想想昨晚道爷为何单单指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