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第二十章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雪华包了辆出租车回老家。老家离城里一百多公里,过往如果林志民不开车送她,她就得早早去赶大巴,花半天时间。这两年他陪她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真是后知后觉,为什么现在才明白呢?当时还以为他要健身没有时间呢。好在,现在她舍得打车了,三百块钱,两个多小时,她就到家了。自己挣钱,可以过上多么自由的生活。
雪华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想,以后可以去学开车。从前她觉得买车、学车这些事都离自己非常的遥远,丈夫会就行了,一个女人家,操什么心?现在觉得,还是方向盘掌握在自己手里更自在,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她在网上看过二手车,便宜的不过三五万,十万八万的就已经很好了。原来买一辆车,根本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从前为什么对这些事情这么敬畏呢?等凑够承诺给女儿的二十万,以后再挣的钱,也许可以有一部分花在自己身上。刘老师说的开着车到广东自驾游,一路开过去,一路吃过去,这样的生活想想就很爽啊。三五万的二手车,开不到广东吗?
雪华已经一年多没回去看老妈了,去北京之后,大哥和她通过两次电话。他们全信了她去北京帮林越准备结婚事宜的借口,妈妈为了孩子么。侄子张宇翔没进城,只在本县县城开了个小门脸儿,专做快餐小炒。钱哪里来?他老婆向娘家要回来十万彩礼,盘的店。雪华鼓起勇气拒绝侄子投奔,自以为是天大的反叛,却原来什么事都没有。人人都在为自己打算,这天经地义,是她把关系复杂化了。娘家的日子照过,无人来追问你是不是生我们的气了,你这个姑姑太不像话了。如果她早点拒绝,该有多好?
雪华进门时,母亲和兄嫂都歪在沙发上看电视,象征性地看,表示自己醒着、有事做的那种看,因为电视上正在播着极其拙劣的保健品广告。这些年电视台日薄西山,白天时段几乎都被重播的电视剧和垃圾广告占领。母亲和兄嫂这些不会使用智能手机、视力又不好的人,就被抛在旧时光里了。旧时光里的人就是这样,只要醒着,就让电视响着,电视是家的灵魂。看点骗子广告也好啊,还有人愿意骗他们,这证明尚在人间。
见雪华回来,三人都惊喜,唤着雪华的名字。一年多没见,他们更老了,母亲八十五岁了,已是风烛残年,稀疏雪白的头发勉强团成个小小的髻,脸皱得像个干核桃,牙齿几乎全掉光了,由于眼皮松弛耷拉,眼睛看着像睁不开。兄嫂都六十五岁,长年重体力劳动,落下一身病,看着也比同龄人要老。雪华曾有过的被娘家吸血的怨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怎么可能向这样又老又病弱的三个亲人讨要那二十万啊?分到她手里的人生的牌就是这样,她只能尽力去打,打不周全也没办法。向谁讨要公平?老天爷吗?
大家拉着家常,三人细细地问着林越在北京怎么样,何时办婚礼。雪华回答小两口感情很好,不过都很忙,可能还要再拖一阵。她在北京暂时住下了,孩子太忙了,一日三餐不好好吃,她得给做饭收拾屋子啊。三人连声说是,孩子们在北京不容易。
大哥说起张宇翔夫妻在县城的小炒生意,门面非常小,专做现炒菜,卖盖浇饭,青椒肉丝,西红柿鸡蛋,醋熘圆白菜,都是最便宜的家常菜,食客图一口锅气。生意很好,一天挣个三四百不成问题,就是太辛苦了,没日没夜干,这钱实际上就是两口子的工钱。雪华赞侄子这个路线走对了,现在没有几家餐馆在招人的了,只有开厨师的份儿。他真要进城去打工,找工作会极其困难,还是得自己干。
大家聊着,母亲渐渐合上眼睛。到了这个岁数,活着也是一件辛苦的事,所以她一天动不动就睡过去。雪华怜爱地看着母亲,大哥说到饭点儿了,我去打点饭吧。打饭?雪华很惊讶。大嫂说咱村新开了个食堂,说是国家的什么“一村一食堂”计划,一餐一个人花三到五块钱就能吃饱,对老人来说特别方便。吃了两天,觉得还成。他们都做不动饭了,大哥腰椎间盘突出,不能久站,不能弯腰洗菜,大嫂的手风湿病太厉害,擡都擡不起来了。不过也不是总吃,不然对他们的收入来说还是贵,只在实在不想做饭的时候才去买来吃。
大哥带雪华到院子里,指着前方村超市方向,雪华见旁边起了座长长的白平房,上面挂着“爱心食堂”字样。雪华好奇,和大哥一起去食堂。进了食堂,雪华见里面卖的菜和自己在北京社区食堂看到的大同小异,素菜居多。来买饭的大都是老人,这几年人口外流得厉害,这个原本一千多人的村子,目前就剩几十口人长住了,大都是老人,还有不多几个营生还在村里的中年人。这些弯腰驼背、步履蹒跚的白发老人都是看着雪华长大的,笑着和她打招呼。雪华一一回应,看着那些菜,想了想,道:“我既然回来一趟,就别吃食堂了,到超市买点菜,我做饭吧。”
雪华和大哥买了肉和菜,回了家。农村的自建小楼没别的,就是大,厨房也很大。当初大哥保留了个土灶,想着偶尔要吃大灶菜了,可以做。雪华说今儿咱就用大灶做菜,我也很久没吃大灶菜了,还挺想念这烟熏火燎的味道呢。
大哥大嫂很高兴,好久没开伙了,家里的炉灶只要一动,就显得这个家特别有人气儿,尤其是大灶。土灶旁堆了一大堆杂柴,天长日久地备着,却没人有心思去用它,此时正好派上用场。雪华开始洗菜,切菜,炒菜。嫂子引火烧柴,三人一边一聊天,一边做菜。母亲在霹雳咔嚓的炒菜声中醒来,朦胧的眼里看到柴火的跳跃,鼻子闻到了燃烧的柴火和猪油爆炒菜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恍惚间以为回到了几十年前,儿女尚小,土灶炉火正旺,屋顶炊烟袅袅,她咧开没牙的嘴笑了。
雪华给母亲做了软烂的肉末炖老南瓜,蒸蛋羹,给大哥大嫂炒了尖椒肉片,孜然羊肉粒,用圆白菜、西红柿、菠菜混着凉粉做了道粉汤。余生相聚次数不多了,但只要有时间,她仍愿意认认真真地烧制可口的菜饭,与亲人们这样共坐一桌,闲话家常。
妈妈回到爸爸身边,林越心里踏实多了,更加全力以赴地准备第二次直播。全纸包装不止是技术问题,最重要的是成本问题。王闯的要求,根本就是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但是预制菜中心这匹马做到了,他们不知疲倦地连跑了三个月,三个月几乎不眠不休,把这三个月过成了半年,解决了全纸包装耐潮、耐冷、耐热、耐油、便于储存和运输、耐蒸煮的技术问题,还把成本控制在能微利的范围。
林越有同学在互联网大厂工作,平时总抱怨996,但依林越看,工作强度根本没有自己高。掐指一算,她三个月平均每天只睡了四五个小时,瘦了八斤,脱发,焦虑,每天都靠无数杯黑咖啡顶着。宁卓也一样,又瘦又憔悴,再也没有时间健身了,但每天开会,他都会鼓励大家挺住,这只是暂时的项目攻关,等第二次直播结束,就给大家放假。林越烦躁时也会讽刺地想,他把王旭干掉了,迎接的何止是第二次直播胜利?简直是终极胜利。
那天王旭被打之后就回家了,此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办公室,也没有报警,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林越从风言风语中得知,王旭连他的儿子已经被王闯一并停职了,何时回来上班未知。因为照片一事,王闯勃然大怒,连同王旭挑唆王春成和小秦闹事的旧账一并查了出来。侄子赘婿这一战,终究是赘婿赢了,所以宁卓当然豪情万丈,这是在为他自己的千秋伟业打基础呐。
这天是第二次直播前的最后一次测试,助理煮着料理包,虽然已测试过很多次了,林越还是很紧张,因为今天王闯在场。所有人都在偷偷观察着王闯的脸色,揣测她对这批新产品的态度。王闯盯着锅,开口第一句就是:“这批包装有个问题……”
林越浑身紧了一下,心往下沉,其他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到底还有什么问题?这批包装,采用了国内最新技术制造的纸盒包装,外包高强度、高柔韧,内包高阻隔,水煮、微波炉加热都没问题,完全符合王闯的要求,已经是整个行业最超前的包装了,还要求什么?真的干不动了,她身上再也榨不出半滴油来了,已经油尽灯枯,常常感到胸闷气短,再不结束这场战役,就要猝死在工位上了……林越恍惚想着,眼眶发热,嗓子里哽着一个大硬块。
此时王闯问道:“林越,你怎么了?”
林越发现自己畏惧王闯已经到了骨头里了,因为她的眼泪瞬间被吓回去了,怨恨也消失无踪。她强笑道:“没有,就是最近有点过敏,眼睛总发痒。”
她揉了揉眼睛,咳了下,调整了下表情。宁卓担心地看了她一眼,他也紧张不已,没有人在王闯的要求下不紧张。但他仍开口替她说话道:“大家最近加班加得太狠了,可能有点累。”怕惹恼王闯,他赶紧强笑了下。
王闯不理睬,道:“设计不够个性,就不容易让消费者有分享欲。我昨天看了一款爆款酸菜鱼,它那个包装就是一条鱼的形状,特别有巧思,我在小红书上看到的。人家就能做到这一点,让消费者买完之后,还有兴趣拍下来在社交媒体分享,你们要学习。”
她兴致勃勃地找出那条帖子,给大家看。大家传看着,无论是看没看进去,点头如捣蒜总是没错的,包括林越。她擡头,看到宁卓,彼此都看到了眼中的如释重负和一点自嘲的苦笑。
第二场直播喊出“以纸代塑,全产业链环保,美食原汁原味”口号,再获全胜。王闯当然不是只喊口号,而是巧妙地把自己真真假假的人生经历融入直播里。比如她说小时候去买烧饼,刚出炉的芝麻烧饼,小贩会用纸给包起来,那种草纸很粗糙,用芦苇和麦秸秆做的,还能清晰地看到一小段一小段的植物纤维。为什么叫草纸?因为真的用植物做的。从前觉得很土,现在却突然觉得那才是纯天然的包装。王家预制菜采用的全新纸包装,从纸盒到内里的覆膜都是由甘蔗渣压制的,不但加热时不会造成塑料微颗粒释放,而且丢弃时也会很快降解,不会污染环境。王家笋炒腊肉,选用“三肥七瘦”黄金比例新鲜优质猪肉制成腊肉,搭配莫干山鲜笋晒的笋干,炒成香喷喷的下饭菜。这么纯天然的美食,用这么环保的材质包装,美味完全不会走样……
王闯口若悬河,各种乡土传说、各地民间风俗信手拈来。林越在一旁拆包递给她,帮着点上火,一边微笑着搭话。三个小时的直播,如跑一场全程马拉松。林越尽力往前跑,跑得精疲力竭,双腿千斤重,根本无心去领受路旁的喝彩声,只想一头栽倒再也不起来,但遥遥看到终点门时,又忘了疲惫,只是咬着牙,拼命跑。结束语响起,则是撞破终点门的那一道彩虹线,林越强撑着等到导播示意可以结束后,僵着笑容,机械地走出直播区域,走到休息室,瘫倒在沙发上。耳边传来了嘈杂的说话声,那是同事们在兴奋地说着弹幕刷屏,又爆单了之类的话。但她一句也没往心里去,整个人是木的。这时王闯坐到她身边,这次直播,她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倒是林越像是大病一场。
王闯虽也疲惫,精神却很好,笑吟吟地看着林越,问:“怎么?三个小时就把你累垮了?”
林越心想你天天睡得香吃得好,好几个保健师在家里帮你复健,我又出差又加班,还要直播三小时,能一样吗?她扯扯嘴角,连笑都没有力气了。
王闯打量着林越,眼神非常复杂,是赞许,又像是怜惜她这么辛苦,点着头,若有所思道:“林越,嗯,很不错。”
宁卓坐在对面,察言观色,道:“要是没事,先回去休息吧,你已经连续加班三个月了。”
王闯发话:“回去休息吧。”
林越道谢,起身。她知道王闯还要带着宁卓和几个高管去庆贺二次直播爆单,宁卓在不久前也暗示过,二次直播成功后,他将向老太太申请把林越提升为总监,并再次加薪。她应该和王闯和高管们走得更近些,但现在她只想回到家,好好睡一觉。
林越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连晚饭都没吃。雪华没叫她,知道女儿累得太狠了。这几个月她有好几次都叫林越不然别干算了,这么干下去得过劳死,林越安慰,这一次是特殊任务,以后产品再怎么调整,也不会像这次这么难了。雪华知道女儿不可能不干,就像她自己特别珍惜家政这份工作一样。工作是她们在北京的立足点,没有工作,她们就如浮萍一样,在北京四处漂流。雪华只能尽可能地抽出时间,为女儿精心炖好肉汤,炒好菜,让她下班后回到家热一热就能吃。
林越这一觉睡到第二天,睁开眼,已是早晨七点。晨光清澈,她的脑子也一片清明。这场酣睡像大雨,洗去疲惫的污尘,她恍如隔世,也许人升级打怪成功后,都会有这种感觉。她感到自豪,又顶住了一次淬炼。从今往后,无论多重、多急、多难的工作,都难不倒她。她甚至对王闯升起一份感激之情,要不是王闯拿着鞭子疾言厉色地在后面抽着,她怎么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巨大的潜能?下一秒,她又笑话自己,这可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罢?
雪华已备下丰盛早餐,昨晚没吃饭,林越饿坏了,雪华看着她狼吞虎咽,又心疼又欣慰。睡够了的林越脸上脱去那层萎靡的灰色,神情也不复沉重焦虑,眉头舒展了些。她问起爸爸的情况,雪华说不要担心,他正吃着你们的药膳预制菜呢。林越咽下粥,笑了,原来妈妈是有点恶趣味在身上的。
雪华道:“你们那说明书上可白纸黑字写着呢,薏仁猪肚鸡汤、虫草百合鸭肉汤,养胃健脾。”
雪华避重就轻,但林越还是知道了妈妈这不回头的决心。她终于放弃劝他们重归于好的念头了,妈妈劝不动她和许子轩和好,为什么她这么自负,一定要说服妈妈呢?可能潜意识里有鄙视链吧,认为老年人的自尊没有年轻人的自尊重要。爸爸曾经对她“都这个岁数了”这句话反应非常激烈,可见自己对父母也不够了解。也许妈妈开始享受在北京的生活,像爸爸当初策马奔腾,要抓住夕阳最后一抹余晖。
林越去上班,走在路上脚步轻松,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明丽可爱。她失婚了没错,但事业蒸蒸日上。原来想和世界产生深度连接,不用通过男人这个中间商。
林越来到公司,同事们都在告诉她,第二批货有多热销,客服部门又接电话接到手软,跟着抱怨也许马上又得出差了。林越并不怕,其实她还是没彻底休息过来,三个月的过劳应该要用三个月的休息才能弥补,但奔波在路上让她感到充实。再说宁卓已经答应要给她争取升职加薪了,照自己这个努力程度,没准儿再过几年,她就能在现在这个小区付个小房的首付。走路就能上班的小房,和妈妈可以安心居住的小房……正心驰神往,宁卓在微信上叫她去他的办公室。
来到办公室,坐到宁卓对面,他却迟迟不说话,林越觉得奇怪,难道王闯又布置下什么超高难度的任务了吗?她一阵畏惧,但又立刻想,她有多累,宁卓就有多累,只会更累,为什么他就从来没有她这样的畏难情绪呢?不要怕,只要在他的领导下,和他并肩作战,多难她也不怕。
林越等着,宁卓却沉吟着,迟迟不开口。又微垂下眼,看着桌边的笔筒。一种遥远的不祥预感隐隐地升上心头,林越渐渐悟到什么,强撑着。
“宁总,有什么事儿您可以直说。”
宁卓擡头,很快道:“你被辞退了。”他说得这么快,像是如果不这么快,这话他就说不完,会中途放弃。他说完,眼神直视着她,一秒,两秒……他要挑战自己,越无情,越能成就伟业。但终究修为还不够,在第三秒钟时败给良心,眼神微微移开,再次看着桌上的笔筒。
林越看着他,那张嘴几天前还在说要为她争取升职到总监,是她大意了,妈妈转告过许子轩的话,王家人早就把他们的过从甚密看在眼里。王闯怕影响二次直播,才一直忍到现在。她终于明白王闯昨天为何看她的眼神如此复杂了,谁戏耍这样一个工作到快过劳死的可怜人,心里不翻起点波澜呢?
林越想质问,想痛骂,想哭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宁卓垂着头去看自己的手,他要用这样无助的姿态让她知道,他也做不了主,其实他什么都做不了主,他和王旭一样,只是王闯手里的一颗棋子而已。
他来上班,刚坐下,王闯打电话告诉他,把林越开掉,如薇不想再在公司见到这个女人。宁卓愕然,问为什么,随即又意识到为什么,慌乱解释说只是欣赏她的才干,她能为公司所用,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他刚说了两句,王闯就打断说不用再解释。他挣扎着,又说可不可以让人力和她谈。王闯说不,如薇要你亲口把她开掉。
王如薇不直接和他说,是不想和他吵架,从前他们就为这类事吵过,这阵子她在家也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她知道他怕王闯,她这个中间商说话不一定好使。王闯和他讲,他便屁都不敢放一个。王旭走了,那个挡在他和王闯母女中间的人走了,他终于要直面这个事实:他的日子难过,其实和王旭无关。
林越瞪着宁卓,他那天还说,他历来是我本位思考,任何人也别想永远拿捏他,这是他太过自负了。王闯一个眼神,就能把他打回原形。又或者,他的确是我本位思考,涉及到尊严时,他会挥动拳头,但开除她,并不影响他的尊严分毫。她算什么东西?他曾以大哥、人生导师、保护者自居,如今看来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太孤独了,她一直以为的那种默契,即使刨去一点点暧昧的成分,由战友般的情谊和同为凤凰的野心与痛苦构成的默契,原来从不曾存在。此刻,那天在王家别墅他开车疾驰离开时的屈辱又升上心头了。她以为她是谁?被驱逐,也许正是一直自作多情要付的代价。
该怎么追问为什么,为什么开除她呢?人们以为他们有私情,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但私情又分明在她心底,她不算枉担虚名。她无辜,又非无辜。王闯母女的嗅觉真敏锐,她早该离开。
好孤独,这种感觉,那天离开许子轩家的时候也有。但想想当时自己是怎么干的吧,她平静地收拾着东西,挺着脊背拉起行李箱离开,一点也不曾失态。是的,她可以做到这一点。当天她可以,现在依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