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采柳（三十八）

第104章采柳（三十八）

后来，我开始到处流浪。并在昆仑山获得了神位。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当我再次回到非择时，又是运送盐巴。在迎面而来的人群里，我看到了一个腰身佝偻的老妇。她被蜂拥而至的人群挤倒在地，我推开人群，将她扶起。她颤抖着手，抚摸着我的脸颊。说，年轻人，你长的好像我年轻时代的一个朋友啊！

芒说着，伸手在虚空里比划着，我的心一瞬间碎了。

“你怎么说？”我叹了口气，轻声问道。

他垂下手臂，目光变得空洞。

“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根本没有认出她来。”

我惊的脊柱冰凉。人之苍老，竟让芒这个曾经爱她彻骨的男人都无法认出。时间当真是最可怕的刀客。

“爱，到底是什么？”芒缓缓抬起眼。

“是啊，爱到底是什么？我曾以为爱可以永恒，可它却总是败给时间。”我的眼前又浮现藏于人的情死，那些纠缠在一起的鬼魂，让十三岁的我，以为爱是可以执着一生的。

“你爱离盏吗？”芒忽然间问道。声音好像无声息的风，从我耳畔划过。

我陷入沉默。眼前又出现离盏那平和却时而冰冷的脸。

“我的身体里有只魅，我想，爱上离盏的人应该是她。”

芒缓缓抬眼，却悄无声息的摇了摇头。

“还是继续讲你的故事吧，我想听。”我盘膝而坐，星光落在水面，虽然荡动却十分清晰。

后来他一直住在那个与女孩最后一次见面的那个山洞里，洞外有潺潺的流水，一仰头，就能看见东山的巅峦。后来，他听说，女人死了，他的两位丈夫只剩下了一位，那男人怀抱着她，将她仿佛瓮坛里，请巫师做了封馆的陶盆，在一个月朗星疏的夜里下葬了。芒还记得那天晚上，他立在洞口，风送来巫师低沉哀怨的唱诵。那完全是一道天河，他盯着头顶的星空，银河飘落在无垠的夜空。

“我们的生命里，都有一条无力穿越的河。”他仰起头，声音飘渺。

他一直住在那里，芒说他自己都没料到，对于爱情，一个像他这样滥情的人也会有如此执着的一段岁月。我点点头，“或许包括神族，众生的心都是是一样的吧。我们总有青春少艾，总有各种执迷不悟，一切都是个过程，人在这个过程里老去，而神则在这过程中走向永恒。”

当他终于决定重新振奋时，已经是十几年后的春天，他踏着早春的骄阳离开了非择，寂寞让他无法喘息，非择部里，已经没人认识他了。他必须换个地方，才不至于被人们发觉他神族的身份。于是，他想起了昆仑。也就有了后面的事情。

“我明白了，芒你对感情的苛求，促使你快速的融入了那群猎户。”

他苦笑着点头，“当时，我甚至有些卑微，试想日后可能要依靠别人的感情施舍才能度日。”

“因为你不是天神的神祗，所以在忽然的飞升后，反倒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我终于明白了他，彻底的体会了他的尴尬境地。或许，这才是芒身上最深刻的悲哀。芒继续说他的故事，眼中卷起一片荒芜。

那天，天气很阴，乌云压在山腰。人们说快下雪了，要赶紧行动。不久，果然飘起了细密的雪粒。队伍中，有人发现了仙狐的脚印和掉落在地的金珠。芒穿着兽皮，手拿钢叉，跟在人群之中。呼啸的北风和雪粒打在脸上，那滋味他现在仍记得很清楚。人们在山间穿行了半天之久，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巢穴。人们埋伏下来，然后取出柴火来熏。一个时辰左右，一只巨大的白狐钻出洞来。奇怪的是它并没有反抗，而是转身朝山巅跑去。人们从没见过那么大的狐狸，齐声呐喊而去。

芒没有马上去追，而是转身朝那洞口走去。不出他所料，那洞越走越宽，竟出现了宽大的石室。到处都垂挂着珠玉，璀璨夺目，竟好似王宫一般。翻落在地的首饰盒上，钗环首饰应有尽有，还有各式衣物，简直眼花缭乱。芒痛恨仙狐敛财，本想一把火把那些东西烧掉，却不料在墙角的阴影里，蜷缩着一只雪团般的狐崽。

他愣了愣，将手中的火把熄灭，洞内重又陷入黑暗，他俯身拾起脚边的妆匣然后转身离去。

“我永远不会忘记娆的眼神，那是我看到最深刻的祈求和卑微。在我悠长的生命里，只有那么一次，却仿佛是照进我心中一般，同样的惶恐和惊惧，同样的寂寞和无错。”他仰起头，缓缓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