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采柳（三十）

第96章采柳（三十）

我默默的听着，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

“在我还是半神的时候，因为贩卖盐巴而获得世人的敬意，但人人都知道，那不过是利益的关系，没有人真正敬仰靠钱财来获得地位名声的商人。后来，兰告诉我这世上有永生者之城，只要到了那里，便可获得永生。我很幸运，因为我做到了……”他用唇轻轻的摩挲着我的脸颊。我知道，这些话，若是换了旁的时候，怕是他再也不会轻易道出。

“然而，获得永生的我并不快乐，世人对我的态度仍旧和从前一样。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有时间。我发现我不会如同伴一样老去，渐渐的，我觉得死亡才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炀啊，怎么办呢。我总是孤独……”他将我抱的很紧，仿佛怕我会偷偷跑掉。我感到他在颤抖，那健硕魁梧的身子竟如孩童一般颤抖着。他将头埋入我的颈窝里，无助的喘息着。

我终于明白了，芒最怕的是孤独。所以身为半神的他才会那么张扬，宁愿跋山涉水，也要将盐巴送到各个村寨之中。他要获得别人的赞誉，这赞誉让他忘记自己是个半神，八荒上最稀少的种族。或许，芒的孤独感是与生俱来的。也许这就是半神，注定与人不同，才会如此强悍却脆弱。

然而，人族总是心口不一，他们称颂你的同时也会诋毁你。就如同芒被人敬重之外，也被人唾弃。因他天生的放浪个性和迷人的举止外貌。这不能不说是人族自己的卑微龌龊。然而，芒却在这样的舆论之中备受伤害。

“我经历过一段相当长的自暴自弃，隐遁在昆仑山，不见任何人。后来我终于想通了，重新回到八荒之中，以斩妖除魔造福人族为己任，准备把自己活成一个永恒的斗士。可是，上天还是让我遇见了你……我知道你是唯一可以与我并肩而战的人。相信我，炀，你不能就这么离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如此笃定，五百年前是这样，五百年后亦是如此。仿佛他提前看到了我的宿命。

就这样，在他声声的呼唤中，第二天清晨，我伴着晨光睁开了眼睛。芒欣喜若狂，却只是默默的帮我更换伤口的绷带，再也没有说起跟他有关的过往。脸上的喜色也渐渐转为冷定。

我默默的望着他，虽没力气说话，却可以用眼神来交流。

他俯身过来，看住我的眸子，“为什么那么哀怨？”

我摇了摇头，想否认，却仍旧被他看破。“是九娆干的，对么？”他转向我的伤口，淡淡的问道。

我缓缓坐了起来，迎着汤谷雾气腾腾的水面。关于此事，我什么都不想说，我只是觉得疲惫。就在这时，擒火发出一阵怒吼。我侧脸望去，原来是陆吾抱着娆走了过来。

娆的腿上血肉模糊，额头满是汗珠。陆吾的胸前有一道极深的伤口，血液干枯，却仍旧骇人。芒愣了愣，然后挺身立起。二人相视而立，却谁都没有说话。良久，陆吾将娆放在地上，然后从腰间拔出月金轮。金光四溢出，他的青铜面具泛起一层杀气。

芒的脊背骤然一缩。“为什么？”他沉声说道。

“为了让她活！”陆吾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沉，只一瞬间，便如一道迸射着金光的铜风，闪身朝我袭来。

芒飞身而出，虚灵戟已经赫然掌上，火花四溅中，拦截了陆吾的金刀。落缤已经将我抱起，闪身退到一旁。阿其也拔出武器立在我的旁边。

陆吾反手又是一击，排山倒海一般朝芒的面门打去，他护腕上的青铜倒刺瞬间长高，芒躲过了他的金刀，却仍旧被倒刺刮伤，退后几步，脸上已经出现几道血痕。

“情劫难逃，这是天意！”阿其忽然间喊道。

陆吾顿时大怒，劈手又是一刀。芒没想到他当真下了杀手，忙打起精神全力以赴，虚灵戟橙光乍闪，燃烧出道道火焰，直奔陆吾而去。陆吾一抖身，金刀暴长，人们惊异他内力的强悍，又感慨那昆仑金本就是他的精魄幻化，如今在他的手里如一道游走的金龙。

两轮金波，激荡出排山倒海的气浪，直打的旁观者摇摇欲坠。阿其扶住一旁的岩石方才能站稳脚跟。落缤眼里涌出一道愤怒，珊瑚叉一抖，插入地下。他将我放在一旁，纵身朝二人跃去。

只听一声爆响，虚灵戟，月金轮，加上珊瑚叉，撞击出七彩火花，电光交错间，迸射出一道明艳的彩虹。三人内力相当，瞬间形成鼎力之势，收不得也放不出。便如此倔强的纠缠在了一处，僵持不下。

“神族怎也如此不洒脱！多年的挚友竟要葬送在情爱里吗？”落缤沉声喝道。

陆吾低声吼道：“神族长生，唯真爱难得！永世的庄严便是麻木。”说着，他手中已经暗中加强了力道。连我和阿其都感到了可怕的杀气。

“不，陆吾不会这样的，这不是他！”我的声音残破不堪，却仍旧冲破喉咙叫了出来。

阿其愣愣的望着我，随即转过头去，眉宇间沉酝着什么，眼中浮起片片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