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高岭之花
头很晕,很痛,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直跳。
生病让整个人都显得昏昏沉沉的,秦桐恨不得下一秒就栽倒在地上,可此时此刻,他又觉得万分的清醒。
秦桐的语气是平静的,但并不代表他不难过,两个感情深厚的人被迫分开,任谁都不会觉得好过,更何况秦桐还是先动心的那个。
在程泽山的不断追问、步步紧逼之下,秦桐好像又体验了一遍当年分手时的那份苦楚、酸涩,那份打断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的委屈,如果不是程泽山还在眼前的话,秦桐大概会忍不住大哭一场,但这会儿程泽山就站在他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也只能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还故意跟程泽山开起了玩笑。
一晃六七年过去了,秦桐以为过去的那些记忆早就模糊在岁月里了,直到今天两人再次提起,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曾经的那些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甚至因为时间的不断加持而变得更加历久弥新。
可饶是如此,秦桐依然坚信自己当年的选择,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再给他一百次、一千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那么做。
两个人的感情固然重要,但感情从来都不是生活的全部,甚至秦桐很坚定地认为,总有一天,程泽山一定会理解自己的选择,也许到那时候,程泽山还会感谢自己当初对他的成全,会庆幸他没有继续和自己纠缠不清。
秦桐努力压抑着自己心底的情绪,抬起眼眸,向程泽山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这么多年过去,秦桐笑起来的时候依然是意气风发的,很有当初那个追在程泽山身后的少年人模样。
“好,你说分了就分了。”程泽山没跟他纠结这事儿,只是低下头,定定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你现在是单身,我也是单身,我继续追求你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不是,你,你图什么啊?”秦桐一时有些语塞,又有些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地对程泽山说道:“你就非得跟我在一起吗?我到底有哪儿好,值得你这么念念不忘?”
“那可太多了,长得好,性格好,能力强,对我好。”程泽山不甚介意地耸了耸肩膀,表情又很快严肃起来,语气认真道,“而且你就是你,这么多年来,你是我遇到的唯一能让我心动的人,因为你是你,所以我喜欢你,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
秦桐别开眼睛,语气压得低低的,说:“你家里人不会同意的。”
“我不在乎。”程泽山立刻便回答道,“他们同不同意和我没关系,他们没有权利决定我的人生。”
秦桐张了张嘴,还想要说点儿什么,程泽山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反倒是先笑了起来,说:“而且秦桐,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嗯?”
秦桐十分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一直受他们的控制?”程泽山脸上的笑意不断扩大着,带有几分只有真正的天之骄子才会有的傲气,说,“是,我承认,他们程家确实有权有势,但我也不是当初那个乖乖任他们摆布的小孩子了,我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我一直是在往前走的,总有一天能跟他们抗衡。”
他问秦桐:“你相信我吗?”
秦桐几乎立刻就点了点头,说:“我相信你的。”
他当然相信程泽山,从过去到现在,他一直都知道程泽山是个极其优秀的人,他相信他一定有一天能摆脱程世昌的控制。
只是,他不相信自己。
秦桐并不是一个自卑的人,否则他当年也不会执拗地追了程泽山三年,可日复一日的生活逐渐磨平了秦桐的棱角,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莽撞到不可一世的少年。
如果程泽山在两人刚分手时就跟他说这些话,他大概会欣喜若狂,跳着扑入程泽山的怀抱,他一定会坚定地与程泽山走下去,无论多少艰难与苦楚。
可他现在没法坦荡地接受这一切了。
他伤了右手。
程泽山总说秦桐比他想象中要坚强、勇敢,在他的描述里秦桐仿佛无坚不摧,但只有秦桐自己知道,他到底有多痛恨自己这双拿不起手术刀的手。
夜深人静的时候,秦桐曾无数次拿剪刀对准自己手腕处的动脉,后来又因为实在放心不下妹妹,只能把拳头捶在墙上。
当然,这些都还是次要的,秦桐觉得最可怕的是自己没有曾经那股心劲儿了,因为拿不起手术刀了,所以干什么他都觉得没意思,他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甚至秦桐觉得,程泽山之所以还会喜欢自己,只是被曾经的那些记忆所蒙蔽,他喜欢的是当年那个热情又灿烂的自己,可曾经的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了,秦桐自己都找不到他了。
所以就不要破坏程泽山对自己的好印象了。
秦桐想,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了,程泽山只会对自己失望。
两人就这么对面站着,秦桐眼底全是不甘与痛苦,程泽山第一时间就看出了他的情绪,问他:“那你到底是怕什么呢?你告诉我,我们一起去解决,好不好?”
他的声音轻柔而又迟缓,他缓慢地低下头,给了秦桐足够拒绝的时间,唇瓣快要触碰到秦桐鼻尖的时候,秦桐猛然推开了他,说:“不要。”
程泽山的眉心倏然一拧,再次难以置信地看向秦桐,问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秦桐的声音沉沉的,像是在告诉程泽山,也像是在告诫自己,说,“别再喜欢我了,程泽山,我们不合适的。”
说罢,秦桐推门就走了,只留给程泽山一个仓促的背影。
程泽山下意识地往前两步,想要伸手拽他,手指擦过他的白大衣,却最终还是没有抓住。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秦桐离去的方向,过了很久,才终于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
-
之后的一整天,秦桐都过得浑浑噩噩,他原本就发了烧,又跟程泽山闹了这么一场,回到办公室后就开始偏头痛。
手上的大病历还剩下很多东西没写,但秦桐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了,他强撑着撑开眼睛,却觉得电脑上的那些小黑字都变成了一个个游动的小蝌蚪。
好不容易捱到有个师弟回办公室,秦桐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抓住了他,把手里没写完的大病历交给了他,然后跟主任请了假,晕晕乎乎地回了家。
在家昏天黑地躺了好几天,秦桐的身体总算是恢复了一些,戴着厚厚的口罩,秦桐重新回到了科里。
几天没来上班,科里的同事们都挺关心秦桐的,轮流过来慰问他,替他写大病历的那个小师弟还特意给了塞了俩洗好的大红苹果。
秦桐还有点儿蔫蔫儿的,但还是很感激同事们的惦记,不管是谁过来慰问,秦桐都打起精神,笑着回应他们,再和他们插科打诨几句。
时间在忙碌中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外面的天就黑了,秦桐身边儿也空了起来,科里的同事们都来找过他一遍儿了。
秦桐不敢摘口罩,一边儿对着电脑看文献,一边儿把小师弟给的苹果拿在手里把玩着,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程泽山好像没来找他。
早上进门的时候,秦桐分明看见了程泽山,可在他来了办公室以后,程泽山很快就走了,也不知道是有事儿要忙,还是故意想要躲着他。
大概两者都有吧。
秦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