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怨
旧怨
“喂,别看了,人被你气走了。”管不平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慢悠悠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盛令辞收回目光,面无表情道:“你可以选择不出声,默默离开。”
“嘿,你们、不,是你不注意影响,还怪起我来了。”管不平跳下来,围着盛令辞转了两圈,啧啧有声道:“几个月前,你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愣头青。如今哄起女孩子一套又一套的,甜言蜜语和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感觉像变了个人。”
盛令辞对他的调侃早已免疫,“多谢你。”
管不平一头雾水。
盛令辞问起另一件事:“调查太子身边那些有伤残的宫人,结果如何。”
管不平闻言抖了抖身子,心有余悸道:“你不说我之前还没有察觉,调查结果出来后我三天没睡好觉。”
裴烨素来享有仁君的美称,其中一个缘由便是收留那些因伤而残宫女太监,这些人按理应该被打发出宫,自生自灭。
但太子怜悯,太监本就有残,再伤到其他地方出去后只有死路一条,宫女们也别想寻到好人家。他在询问过这些人的意愿后将愿意留下来继续伺候的人放进东宫,还特意吩咐给他们安排轻松的活计。
“原本我以为他只是做个表面功夫,博一个贤德的名声。”管不平语气微沉,“后来发现这些宫女太监们会伤残,或多或少都有裴烨的手笔。”
“这些人原本都是各宫的好手,拔尖的存在。”管不平目露不忍:“原本他们可以爬到更高的位置,只因一场‘意外’便葬送大好前途。”
最为诡异的是,伤残的宫人损失的偏偏不是他们最引以为荣的东西。比如做菜好吃的厨子,他是断了腿,手仍然可以做出美味佳肴。比如嗅觉非凡,仅靠气味便能辨别出食物里添加东西的宫女,她是瞎了眼,嗅觉反而更胜一筹。
没有剥夺他们最骄傲的东西,却在其他地方设置阻碍,让他们终身受制于人。
既给了他们希望,又剥夺他们的未来,何其残忍。
盛令辞听后沉默,他似乎明白为什么上一世裴烨会对洛回雪下手了。
当时洛回雪失去双腿,容貌依旧。
寻常貌美女子,裴烨犯不上冒着抢夺臣子妻的名讳,何况他并非急色之人,断不会只因她的容貌铤而走险。
可偏偏,洛回雪没了腿。
姣好的容貌,残缺的身体,极大地刺激了裴烨扭曲的审美。
盛令辞牙齿嘎嘎作响,拳头不自觉握成一团,手背青筋爆出。
他不敢想,上一世洛回雪在裴烨手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又知道什么消息,最后需要用死亡来警示。
管不平顿觉周围温度骤降,盛令辞身上散发出源源不断铮然的寒芒,如有实质般寸寸刺向四周,他不禁升起毛骨悚然之感。
他现在非常愤怒。
管不平感受到这股惊天怒意中还夹杂了一丝惊颤的恐惧。
“喂,你没事吧?”管不怕硬着头皮开口,实际上他现在心里怵得慌。相识以来,他从未见过盛令辞这样狰狞的表情,像是要把谁撕碎了似的。
盛令辞胸口急剧起伏着,他闭了闭眸,极力克制住胸口翻腾的杀意,从牙缝里逼出两个字,“没事。”
这怒火中烧的样子可不像没事。
管不平忽然有点后悔,早知道刚才不该调侃洛回雪把人臊走,有她在场,盛令辞怎么样也会收敛点。
*
东宫。
离盛令辞秘密回京已经有两日,他回来当日直接入宫面圣,与他的父皇密聊到半夜,最后宿在偏殿。
那可是皇帝寝宫的偏殿,非极其信任的心腹不可多留。
偏殿与正殿仅有一墙之隔,若是心存歹意,帝王危矣。
他除了小时候偶尔因为生病会被父皇安置在偏殿,其余时间无论他如何撒泼打滚都碍于所谓的“规矩”不得不回东宫。
裴烨好恨,明明是他的父亲,却待盛令辞比他更好。
盛令辞从小被接进宫教养,与他一同在东宫接受太傅的授课,吃喝一应规格几乎与他不相上下。
不仅如此,他的父皇还亲自教自己的表哥骑马,射箭,乃至于他学的枪术,都是父皇做的启蒙老师。
裴烨自知身体不好,所以在武艺上格外用心,却因在娘胎里带出的病,导致他不能劳【】累过度,更不能长时间高强度训练。
他不能习武,更不可能上战场杀敌,他的父皇不仅一次对着他孱弱的身躯露出遗憾之色。
他的父皇十分崇敬开国圣武帝,一直以他为楷模,年轻时征战四方,屡战屡胜,建立军功,这也是景元帝最终打败其他皇子,夺取帝位的关键。
是以,他想要自己的孩子如他一般英勇无畏,武艺超群。
裴烨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但偏偏盛令辞完美契合他的期待。
傅缨进京学习时,父皇对她也欣赏有佳,尤其是在她展露一手出神入化的骑射后,更是喜爱不已,常常把她召到宫内随侍在侧。
有一回,他去找父皇,傅缨正陪着景元帝下棋。
他和傅缨有点不对付,故而打算等他们下完再进去,也不让宫人通报打扰他们的兴致。
裴烨坐着无聊,索性起身在宫内散步,路过某一扇窗户时,恰好听到父皇与傅缨的一段对话。
“胆大心细,出其不意,你的棋和你的人一样机灵。”父皇毫不掩饰对傅缨的喜爱。
傅缨谦虚中带着骄傲:“陛下谬赞。”
父皇哈哈一笑:“倒是与令辞的棋路有些相似,他看着沉稳,实际上也是个喜欢出奇制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