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林澈是这样的人,一旦在他感兴趣的领域取得某种给他一点希望的突破性进展,他的工作效率和执行力就会随之突飞猛进。就比如现在,在拿到剧本后的短短三个小时内,他就已经用红蓝笔在剧本上完成了他认为是重点的批注,当然,这还得益于他前期在沈枝那份相同的剧本上所下的功夫。
林澈与沈枝的学习方法相当不同,沈枝是按部就班的学院派,老老实实地练习表演课上老师教授的表演技巧和基本功。潘小波其实知道,沈枝学习得相当认真,甚至已经到了刻苦的程度了,他经常在练习室里对镜练习表情与肢体动作,有时能连着练五六个小时。
但林澈从不信这套。
他不信靠书本上的知识,不信靠万金油的模仿技巧就能演好戏,他只相信实践的力量。
沈枝上表演课的时候,他看似很认真地在一旁做笔记,但实则只认真听了四分之一。林澈一般只会听一次表演老师教授的原理以及看一遍示范,至于能不能学会他看得十分淡,秉持能想起来就试试想不起来就算的原则,听的十分佛系。而在大部分时间里,他会用在研究阿回这个人物本身上。
阿回是谁?他的性格是怎样的?他做了什么事情,他当时的感受是什么?他的动机,他的心理状态……类似这样的东西他能画成树状图填满了好几张纸出来。当他研究过仅有的剧本之后,他会进行下一步:
找生活中与阿回类似的人。
阿回先是农民,后又飘洋过海去矿场当外包工,那么得天独厚的,包括他自己在内的训练营里所有外地工人就成了最理想的模仿对象。在发觉这一点后,林澈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潘□□会不会是故意而为之?”,如果真是这样,谜底出在谜面上,那他就不仅找对了方向,甚至成功领先了他所有的竞争者一步,林澈激动地想。
林澈呆在一间完全没有光的逼仄的小房间里,一遍一遍地对台词,
“阿妈,您看看阿月带着您回龙坪桥吃饭,她知道你饭里要放辣椒嘞。”
“粉汤好哩,俺给您吹吹。”
“阿妈,您看看阿月……”
念了很久,林澈突然注意到一页的旁边备注栏中间用括号括起来的很小的字:
(注:本幕中出现的所有人物对话皆用闽南语)
林澈:“……”
“哗啦”一声粗暴地将房门拉开,眼睛适应了与屋内相比过于明亮的灯光后,林澈享受了一大口满胸腔的新鲜空气,接着,他决定到人堆里转悠转悠。
一簇一簇分着扎堆的外地工人还是说着他听不懂的方言,与初来时不同,这回他伸长个耳朵在细细听了。林澈欲盖弥彰要先做个假动作,踮着小翘步装作哼着歌的样子,不一会儿,他找到了一窝聚众打牌的福建人。
福建人善唠嗑,打个牌也不耽误大家伙嘴里吐出个家长里短的。林澈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后,得出个结论,别说说了闽南话他连听都听不懂。
他不禁抓耳挠腮,
“也没人上过方言课啊,沈枝当初是怎么说的?”
林澈眉头紧锁,一手搓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
潘小波是个有分寸的人,即使已经当着助理的面说出让林澈试试戏这种话,他也不会让这件事被太多人知道。林澈理解他这么做的理由,所以当他被领到一间狭小的房间里而非演员们平常的训练室时,他的内心并没有太多失望。
一进门,他看见坐在椅子上的一排人,正中间的理所应当是潘小波,他还是像通常那样戴着副墨镜随意地翘着二郎腿,然后依次从两边排开的是潘小波的助理、两位表演老师,还有沈枝。
林澈看见沈枝的那一刻倒是有些惊讶,但是今天的沈枝难得的全神贯注,用眼神向他投射了一种令人安心的信号。两人对视了一眼,林澈在那一刹那间明白了沈枝眼里的涵义,是对他的鼓励与祝福。
林澈走到所有人视线的聚焦点,郑重地向他们鞠了一躬。
“各位老师下午好,接下来我将带来剧目《陨落》第一场第三幕的试镜表演。”
坐在座位上的一位表演老师会作为剧中的女主角与林澈对词。
一个太阳毒辣的下午,十里坝闹饥荒的第二周,从小生在十里坝的青年小伙阿回带着自己的青梅竹马秋月骑着马一路从镇上奔波回家。
一进家,只看见年迈的母亲低着头拿着针线补一件年头很久的冬衣。
阿回对着秋月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在门口等着,然后自己轻手轻脚地走到母亲身边蹲下。
母亲仍然在补着冬衣,神色安详。
林澈蹲在一张空空如也的椅子旁,微微偏着头,装作在看补衣服的母亲。
……
母亲终于放下手中的活,温柔地抚摩阿回的头发。
“阿妈,侬来做啥子嘞。”
林澈开口就是杭州话,这让讲着一口流利闽南话的表演老师愣了三愣。
那位不知所措的表演老师扭头示意潘小波,潘小波面色如旧,示意让他继续演下去。
表演老师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去。
“你呢,把阿月带到镇里去了?”
林澈表现得更是大胆,神色兴奋,
“侬不晓得,镇上来了谁……”
……
整个表演结束几乎用了三十分钟,林澈对着空气无实物表演得大汗淋漓,喘着粗气。也无怪乎这个结果,刚才那段戏演的是阿回从镇里听来有来自南洋的船招本地的青壮年出海打工,于是兴致勃勃地回家告诉自己的老母亲。演到林澈身上就变成了极致的兴奋,面部与肢体表情极致的夸张,有这样的精神头也算是一种天分了,稍微内敛的人就永远也做不来。
表演结束后,沈枝给他鼓掌鼓得特别用力。
潘小波和身旁的几人的反应倒不是特别大,但出于礼貌还是给林澈鼓掌了。
突兀的掌声在拥挤的小房间里乱窜,林澈觉得特别疲累,刚刚的表演耗费了他太多体力,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双手握在身前板正地站着。
潘小波摘下墨镜,和身边几人交头接耳地讨论了一下,然后发问,
“你觉得你的表演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