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春季赛总开始在寒冷的冬天,在s市的那座再熟悉不过的场馆里,被暖风熏得发困的三个小时里,tcg很快的二比零结束掉春节假前的最后一场比赛。
“下班了吗?”
金羽在摇晃的大巴上接到唐玉的电话,坐她旁边的人投来一眼又很快了然地笑。
“蜜月期真幸福啊,小情侣。”
金羽笑了笑,转回电话这头,“嗯,今天过了就放假了,怎么了吗?”
“回家一趟吧?很久没有一起回去了。”
两个人的东西随机分散在两个行李箱里,好像一开始是唐玉买给金羽的衣服,在这段同居时间里又混着穿了,黑的白的衣服,从毛衣到卫衣都变成彼此的。
扣上搭锁的时候已经是时候休息了,金羽对着天花板发呆,眼神从吊灯漫散到最边缘的角落,对着那个直角忽深忽浅地看。
“我妈说想回来看看我。”
“嗯,”唐玉平平地躺在床上,侧一下头其实就能看到金羽,因为关掉灯很黑的房间勉强只能看到一点轮廓,但是她现在还没有侧过视线,脑袋里却还是勾勒出来那样的线条,原来两个人已经熟悉到这个程度了,“你怎么想的?”
“阿姨还是想你的。”
金羽转过来,往唐玉怀里蹭,“我知道。”
“我不太清楚要怎么和她亲近……”
“小时候她总是要上很多班,白班接晚班,去给办酒席的人家洗碗一晚上两百块,工厂休息就接些计件的手工活,一件几分钱,攒了一满兜比我人都高可能就十几块。”
“哇,她要是知道我现在能赚多少了肯定以为我被人骗了。”
“跟我不是说了这么多吗?本来也是做了那么多次采访的大人了,怎么会不知道怎么相处呢?”
唐玉用手指背面蹭了蹭金羽的脸,“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又没人给你打分,去见面了,见到了就知道自己的心会想什么,嘴巴会说什么。”
“我们每一次见面都没有彩排啊。”
她把手缩回去的时候嘴角抽动了几下,嘴唇呶动着像要说什么,连第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就又平复。
唐玉在想她妈妈。
伴随着缺位的父亲的角色,被迫承担起一家三口的一切压力的母亲留给唐玉的更多是看不清面目的样子,或是背影,或是站在桌子边投下来的阴影,又或者是一张不停动着的嘴。
漂亮的唇形,鲜红的嘴,连声音都好听的她的母亲。
唐玉想起来的话却没有一句好听。
在长久的沉默里她听见了金羽变得平稳的呼吸声,笑了笑,至少现在的生活挺好的。
这两三年里她确实慢慢学着不要往回看了,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往前看,往前走,往高处爬。
寒假的生活没夏天那么忙,所有人都在期盼的这个年最终是经过了到机场的五十分钟车程,候机的一个多小时,起飞的两个小时,从家乡附近的机场再打车回去的一个小时。
零零凑凑大半天的时间,她们最终站到了那扇掉漆的防盗门前,钥匙还是昨晚翻箱倒柜才找出来的,插进去的时候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却记得要把门先往外带一下。
这是一道不怎么灵的门了,看不到的卡顿变成肌肉记忆的技巧。
空了很久的房子原来是有味道的,冷的,干燥的,灰的气味在鼻腔里被分析着。
“交了这么久房租,结果一次也没有回来,浪不浪费?”
金羽摸摸鼻子,没有说自己不仅回来了,还把隔壁房间也租了一年。
什么都没有改变,眼睛却觉得好稀奇。
距上一次来才过了小一年,对金羽来说,时间的计量单位已经变成春季赛八强,夏季赛四强,世界赛四强,就这样落笔的一年实在是快得不可思议。
原来桌子是夹在客厅和厨房之间的过道上孤零零的像障碍物,原来墙上被晒得褪色到几乎看不见的贴画还没有完全变空白——金羽早以为那里一直是一片白。
“得收拾一下,太久没人住了,有的东西坏了也一直没管。”
说到这唐玉顿了一下,脱下外套后挽袖子的手也停下来,“你还要接着租下去吗?”
从来都不属于她们的这间屋子,从前是担惊受怕哪天交不上房租要无处可去,现在又变成鸡肋。
好像说人发迹以后会迫不及待地割舍掉穷困的过去,但是金羽这个傻子比她还要留恋,所以才把以前那一点点好看那么独一无二,才一笔一笔钱填到这间空屋子里。
“也不是什么大钱。”
以前觉得要拼命才能做到的事情,现在轻松到不可思议。金羽擦过她熟悉的每一件旧物,它们曾经的同事被打砸过,被扔到回收站换三瓜两枣过,被使用殆尽后物尽所用地进垃圾桶过,而剩下的几件也慢慢老了。
变脆的塑料在一个用力里变碎片,忘了哪个梅雨天开始发霉的筷子,断了把又焊上的菜刀又落了刀把……
“时间过得好快。”
她看到衣柜里还有两条从洗得发白的蓝黑色校裤,棉的料子洗到磨了一层毛,看起来更白了。
在身上比了比,已经结束的生长期让她们还是可以相配。
从前的金羽脱掉校服就没有什么衣服,这两条裤子真的是换下来就要搓。六月份连绵的梅雨里,不敢晾在阳台的裤子就架在房间里,希望用闷出来的一点热来烘干,大多数时候还是三四天都干不彻底,只能穿着阴湿的裤子去上课。
到第三节课两条腿变得滚烫,裤子也差不多干了,顺着脚腕往上摸摸才知道原来其实皮肤摸着是冷的,只是裤子更湿冷。
她把这事讲给唐玉听,说着说着自己都找不到叙述的调子。
是觉得曾经的窘迫好笑呢?还是在成功的未来投来的一眼高高在上的怜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