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什么？”
唐玉思考了一下这几个字，什么账号？那发视频的账号不就是她们以前的号……
一般到这个时候大脑就会自动联系起一个不太可能所以被你跳过的答案。
有点尴尬，想否认又觉得有违自己一开始提出的要坦诚，最后唐玉还是长叹一口气，“你怎么看到的？”
“会觉得很奇怪吗？”唐玉用比平时写东西时更困难的方式选择着她需要的词语，“用那样的方式和角度揣摩你。”
“一开始总觉得你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哪怕是在现实里匆匆见过一面都只是想，‘哇，变得瘦了好多人也白了一点’，很久没有了解过你还在喜欢什么，会因为什么生气。”
“可是剪视频要看很多素材，看俱乐部发的，看别人传上来的录屏，看一场又一场的比赛，版本变得那么快，才一年居然也出了好几个新英雄，原来排位战神和比赛真的是两个世界。”
“所以很容易将心比心明白你在这样的环境里要做很多，才能适应这种变化。”
唐玉用指尖掐掉了杯子上装饰的薄荷叶，强烈的清凉气味，“而且其实那个时候还挺自找苦吃的。”
当时觉得难以启齿的情绪，在温暖得过了头的室内变成融化的硬糖，自顾自地流出来。
“那么远的兼职我是不怎么接的，钱也不算多，可是看到地址就想会不会碰到你，碰到了又能怎么样呢？那个时候你应该还在恨我吧？我本来想的是至少三年以后，攒到一点钱，有明确的未来规划，然后不管你打得怎么样，我能像以前你养我一样托底你。”
金羽很多次都想插话，说自己没有恨过，也想说自己不需要一笔一笔算那么清楚的人情账，可是这是属于唐玉的倾诉，她应该也在等这个时机很久了。
“很自说自话的回避，连同当时莫名其妙就跑那么远上学一样。”
唐玉觉得嘴里的薄荷叶都嚼到发苦了，两个人之间没有动的杯子外全是凝结的水珠，手摸上去却没那么冷，“说白了就是舍不得了，难得考那么好，比两次模拟考都好太多，哪怕那一次强基表现不好，老天给了我第二次机会。”
“所以我要了。”
“然后就要考虑后面的事情，当时也是觉得上大学要花好多钱，在学校是一笔钱，可是这个不属于我们的家怎么办？难道人不住在这也要掏钱吗？上哪找这笔钱？”
“所以听到你要去打职业的消息，几乎是如释重负。很可耻吧？就这样心安理得地被朋友夜以继日地赚来的辛苦钱荫蔽着三年，甚至还在谋算着她的未来。”
“而借口全是冠冕堂皇。”
金羽欲言又止那么多次，终于在这个喘息的话口插进来，“那个时候肯定很难过吧？”
“想了这么多，把自己说那么难堪，要真是坏得不行的话，就不会反思。”
唐玉勉强扯了下嘴角，苦笑道：“总而言之就这样用自己的小人之心揣度着你会怎么想，也算打下基础了。”
不连贯的回忆跳动着，想到哪说到哪，终于是回忆起两个人剑拔弩张的重逢。
“那个时候说话真难听啊，好像这辈子说得最难听的话先给了我爸，剩下的刺就只剩下对你了，我真挺坏的吧？”
金羽从桌子对面走过来，在l型小吧的角落里环抱着唐玉的腰，侧脸紧贴着她的脖颈，“要哭了吗？”
“才没有。”
“算了不说这么多跑题的，反正见面后好像命运的那根线就重新连接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现舍友居然很喜欢看你们游戏的电竞，不知道为什么大数据的监听突然开窍，看到你的比赛，看到你的赛后采访……也看到一些，或者说很多，不好的事情。”
“以前只觉得电竞实在是一群烂人，各有各的精彩，学历都是最不值一提的一笔，背刺打胎出轨赌牌假赛……各有各的两面三刀……哇，现在说起来才发现早就知道这个圈子多么烂，居然还两个人一起攒着头在那幻想以后的日子有多锦绣。”
“可是你被骂好多。”
那滴滚烫的泪还是流下来了，顺着下巴滴下来，甚至落到了金羽的侧脸，她恍惚间好像被烫了一下。
“太难听了，真让人生气，完全不了解你的人在那肆意猜测你的过去，不是说菜才是原罪吗？可是很多诋毁根本只是因为你是女的。”
金羽有点无奈地笑，依然还是两个人拥抱着的姿势，只是伸手去拿纸巾。
“嘴长在他们身上嘛，反正钱确实在我兜里。”
“然后呢？那好像离小作文也有点距离。”
“那还有什么距离，开始心疼了一切都完蛋了，”只有一两滴饱满的眼泪，被擦掉后一切又回到成年人的平淡里，“你看到你人生的第一篇梦女文，并不认识主人公是谁，却也能从那种标题和文字里直观地被震撼。”
“最重要的是爱。”
“那个时候还没意识到，想着自己从来不敢说的嫉妒和隐隐约约的恨，以为是讨厌，结果写出来每一句话都是喜欢。”
金羽不知道自己从哪一句话开始屏住呼吸的，熟悉的呼吸的气味，熟悉的语音，哪怕是断句的习惯都是一样的，可是唐玉说的这些话让她有点惊讶到怀疑其实这是另一个人。
她赶紧坐直喝了大半杯桌子上被冷落的红茶，很浓很苦的茶，被刺激的味蕾迅速把这种苦传递到大脑，变成一种清醒。
“嗯，从来没告诉过你，其实我从小就很羡慕你，羡慕到会想如果你的爸爸妈妈是我的，或者如果有这样的天赋的人是我就好了。想做这样的小偷，也会觉得其实你只是运气比较好。”
“所以担心什么少数都是再敷衍不过的借口，爸死了妈跑了，人还能担心什么呢？不敢看你的眼睛，只是觉得里面爱太多，显得倒影的我好难看。”
今天说太多恶劣的话，这些真情反而比当初故作强硬的话更伤人吧？唐玉松开发绳，重新绑了头发，“你就当我喝多了吧，或者你不能接受这样的我的话，很抱歉在今天打扰你的好心情。”
啊，对了，今天本来是庆祝金羽出道一周年的日子，又是圣诞节，又自顾自地把有的没的全说一遍。
“一直都是我在说，那你呢？喜欢我这样的人什么呢？”唐玉垂下头，“喜欢了那么久，付出那么多，哪怕在一起后我好像也还是做不到给你什么好的。”
“有很多我都很喜欢啊，”金羽掰着手指算，“很喜欢我们一起剪的视频，一开始只会一刀切然后加免费特效和慢镜头，到后来学会了卡点和转场。”
“喜欢突然发高烧陪我挂水到十一点半然后累了一天也扶着我走回家，”很久没回忆起的这件事也突然被点亮，连着一点眼泪花在眼角，“喜欢什么都做得很好，读书好，体育也好，在外面和谁说话都不害怕，好像无所不能的样子。”
“大一就拿到交换的名额肯定很不容易啊，本来就是那么厉害的学校，要和一群天才比的难度我最清楚了，可是就算这样也做到了最好的我们小玉更是一等一的天才。”
“那么长的视频做了很久很久吧？这不算爱吗？那么多隔着时差的聊天不是爱吗？就算是带着愧疚写下的文字，就算一开始只是心血来潮做的账号，都无所谓啊，因为我都看到了，看到了你只是没说出口的爱。”
“我们的生活里很少有关于什么是健康的爱的教学，我们的家庭没有教会，后来的生活太忙，可能直到工作了认识到足够的人才慢慢开始学，不过这些案例也都不太健康。”金羽一个一个数开的手最后包住唐玉的手，“可是我们都在尽力想让对方开心，想她越来越好，想有更多人喜欢她。”
唐玉又长久地被那双圆而黑的眼睛注视，水在里面流动，必须要分散视线到柔钝的双眼皮，饱满的卧蚕上才能坚持这种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