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 心劫 - 零一九零贰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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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沈今生策马返回云州。

暮色四合,城门在她面前缓缓开启。

门洞内灯火通明,映照着守门士兵复杂难辨的眼神——敬畏犹在,却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困惑、质疑,甚至一丝被背叛的愤怒。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清脆的回响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街道两旁,闻讯聚集的百姓挤满了视线,与以往领取稀粥时的麻木不同,此刻每一张脸上都交织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知未来的惶恐。

“安抚使大人回来了……”

“朝廷的官了?咱们……咱们算不算从良了?”

“陈将军那边怎么说?能答应吗?”

“听说长公主亲自招安的,还给沈大人封了大官……”

“唉,当官好是好,可那些狗官……”

这些声音钻入沈今生的耳朵,像无数根细针,她挺直了背脊,下颌绷紧,目光平视前方。

府衙前的广场,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陈拓高大的身影矗立在石阶的最高处,他并未着甲,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战袍,双臂抱胸,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身后,是疤狼等核心头领,以及数百名闻讯赶来的赤焰老兵。

疤狼看到沈今生,眼神复杂地动了动,但触及陈拓那山雨欲来的气势,终究没敢上前。

沈今生勒住马,翻身而下,她将缰绳随手递给迎上来的亲兵,脚步沉稳,一步步走向石阶,走向那片沉默却汹涌的怒潮。

广场上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

“将军。”沈今生在石阶下站定,声音清晰,不高,却足以让前排的人都听见。

陈拓没有回应,只是死死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才道:“安抚使……大人?好,好得很!沈兄弟……哦不,沈大人!你这一趟出去,真是给兄弟们挣了个天大的前程啊!朝廷的官帽子,沉不沉?戴得可还舒坦?!”

最后几个字,是吼出来的。

人群一阵骚动,老兵们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眼神中的愤怒几乎要喷薄而出。

沈今生没有躲闪,任由那利剑般的目光刺在身上,声音依旧平稳,“将军,粮车入城,李勣退兵百里,云州之围已解,数万军民,今日可食饱饭,夜里能安枕,不必再枕戈待旦,忧心明日城破人亡。此乃眼前活路。”

陈拓嘴角抽搐了一下。

沈今生向前一步,目光扫过陈拓身后那些熟悉的面孔,疤狼、阿虎、石头、山猫……一张张曾经并肩浴血的脸庞。

“靖北营的旗号,昭武校尉的腰牌,非是荣华富贵,而是朝廷法度下的一个名分。有了这名分,兄弟们不再是流寇反贼,不必再东躲西藏,人人皆可领朝廷俸禄,堂堂正正立于天地间。家中有父母妻儿者,可托人捎去平安与饷银,不必再令亲族蒙羞担惊,此乃长久之计,为众兄弟谋一生路。”

这番话触动了不少人,一些老兵的眼神开始动摇。

谁不想堂堂正正?谁不想让家人安心?

“至于我沈今生,”她的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再次钉回陈拓脸上,“这安抚使的乌纱,这定远将军的虚衔,非我所求,但它是我手中之剑。赵元姝许我便宜行事之权,许我总揽云州军政,更亲口承诺,由她督办,彻查江南道乌镇沈氏灭门血案。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凡涉事者,无论冯青烈、王兆兴,还是当年构陷行凶之爪牙,一个都跑不了。我要的不是在云州城头砍了冯玉麟泄愤,我要的是将他们钉死在耻辱柱上,明正典刑,还我沈家三十五口朗朗乾坤。更要让天下人看看,当年构陷忠良、杀人放火的,到底是何人。”

“陈大哥,这条路,是低头,是权宜,是踩着刀尖跳舞,我知道兄弟们心中憋屈,我沈今生心中之恨、之辱,比你们只多不少,但若只图一时痛快,拉着满城兄弟百姓玉石俱焚,让仇人逍遥法外,我死不瞑目。这官袍加身,非我所愿,却是我能抓住的,唯一能将仇人拖下地狱的绳索。你告诉我,除了这条路,我们还能怎么走?在这云州等死?还是流窜山林,终有一日被大军剿灭,如丧家之犬?”

陈拓明白沈今生的选择,明白其中的无奈与狠绝,但这转变太快、太痛,他一时难以接受。

“老子……老子……”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想骂,想咆哮,想质问沈今生凭什么替所有人做这个“狗官”,可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肩头可能再次崩裂的伤,看着她身后那代表着暂时安宁的城门,那些话堵在喉咙口,怎么也吼不出来。

最终,他一跺脚,厚重的青石板竟被踏出几道裂痕,撞开身后的人群,头也不回地大步冲进了府衙深处。

他没有表态,但这沉默的离去,比任何咆哮都更清晰地表明了他内心的撕裂和暂时……无力的妥协。

陈拓一走,沈今生也没了再与众人虚与委蛇的理由,她翻身上马,在众人的目光中,在昏暗的夜色中,一夹马腹,战马嘶鸣着,消失在街道尽头。

此去,是借酒消愁。

——

云州城西,远离府衙的喧嚣,一条狭窄逼仄的陋巷深处,一盏昏黄破旧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勉强照亮“忘忧”二字残破的招牌。

这是一间最不起眼的劣酒铺子,泥墙斑驳,门板歪斜,弥漫着一股劣质酒水混合着汗臭与陈腐的浑浊气息,这里是贩夫走卒、失意潦倒者的避风港,无人关心身份,只求一醉。

沈今生勒住马,滚鞍而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踉跄,那身崭新的青缎官袍早已被她脱下,胡乱塞在马鞍旁的褡裢里,此刻身上只余一件洗得发白、沾满征尘的旧衣,她将马缰随意系在门口那棵枯死的老槐树上,低头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浑浊的热浪夹杂着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店内不过三四张油腻的方桌,几条长凳。

三五个粗汉正围坐一桌,赤膊划拳,声震屋瓦,角落里,一个醉醺醺的老头伏在桌上,鼾声如雷。

掌柜的是个独眼的老汉,正就着油灯擦拭一只豁了口的粗瓷碗,闻声懒懒地抬了下眼皮。

沈今生径直走向最角落那张空桌,背对着门口,将自己隐入最深的阴影里。

“酒。”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疲惫。

独眼掌柜慢吞吞地拎过一个粗陶酒坛,又放上一个同样粗劣的陶碗,“三文一碗,最烈的烧刀子。”

沈今生摸出几枚铜钱丢在桌上,发出叮当脆响。

掌柜的收了钱,拍开泥封,一股辛辣刺鼻的气息弥漫开来,他倒了满满一碗浑浊的酒液,推到沈今生面前。

她看也未看,端起碗,仰头便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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