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下午,福宅正厅。申时一刻。
“荒唐!”福昌盛的声线里凝着怒意,“七月初六?离恒儿的满月宴不到半月!你当陶家的颜面是大马路边的牌坊?”
福嵘垂眸盯着手中的茶盏:“舅舅的密函说,大象谷的矿脉等不得。”
魏淑芬捏紧佛珠转了转,软语调停:“我与你父亲明日回诸暨罢,也算是给陶家个态度,这事——”她看向儿子,“嫣儿与陶家二老那边,你需得好好分说。”
“儿子明白,委屈父亲母亲了。”
福父未再言语,拂袖离去。魏氏拍了拍福嵘肩膀,“好好劝慰嫣儿,别闹得沸反盈天,叫外人看了笑话。”
福嵘颔首,目送母亲身影消失。
夜间,陶嫣然将房内的古董瓷瓶摔个粉碎,“你口口声声说她是嵘光的噱头,恒哥儿昨日才满月,你就着急擡她进门?”
福嵘肘部抵在太师椅扶手上,掌心复住眉眼,听着耳边‘乒铃乓啷‘的碎裂声,待她稍静,才缓声道:“不过商业联姻,她进了门也是住偏院,碍不着你眼,权当府上多养个闲人。”
“闲人?”陶嫣然抓起妆台上的珍珠发夹朝他掷去,福嵘偏头避开。
“来赴恒哥儿满月宴上的陶家族亲尚未散净,你便要纳二房,置我陶家脸面于何地?”
没人知道福嵘是如何说服陶嫣然的,次日出门时,他颈间和手背上全是指甲痕。
小六从后视镜瞄了眼福嵘手背上纵横交错的血痕,替他担忧道:“少爷,乔夫人那边…要不缓几日?”
福嵘肘部抵在车门扶手上,掌心复住眉眼。纵是生意场上翻云覆雨,也未曾像此刻这般让他觉得身心疲惫。
汽车抵达小洋楼时,他戴上白手套。
二楼书房里,阳光在画轴上流淌成蜜。苏小乔笔尖蘸了点藤黄,在宣纸上洇出团模糊的金,“总画不好。”
福嵘从身后环住她腰,复上她的手,“笔锋要藏,”说着在画纸上勾勒出枫叶茎络,“像这样。”
“爷的手比绣娘还巧。”苏小乔盯着他的白手套,“今儿也不凉,戴着不闷么?”
“再画一副。”他的唇擦过她发顶,终究不愿开口——暴风雨来临后可没这般安详宁静的时刻。
一个时辰后,苏小乔手腕都酸了,她忽然侧身,头蹭在他胸口上,“今日怎得空?往常这时辰你该在公司批文件。”
福嵘的笑凝在唇角,握笔的手骤然收紧。
“怎么了?”她放下笔,指尖抚过他眉心川字纹。
他别过脸,盯着窗外晃动的霄藤枝,喉结艰难滚动:“龙芷柔……七月初六进门。”
沉默持续三秒,苏小乔的睫毛剧烈颤动,像被风吹乱的纸蝶:“您说…什么?”
她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书桌角,震翻了调色盘,刚画好的《荷塘月色》被染得斑驳一片。
福嵘望着她骤然苍白的脸,艰声道:“缅甸的矿脉出了些周折,需得与龙家……”
“啊——!”苏小乔双手捂耳,尖叫着。
他攥住她腕骨时,触感瘦得硌人,“小瓷儿。”
苏小乔挣开他,崩溃着嘶吼,“那时您说'必教她血债血偿',原是这般偿?”
“只是个虚名。”
“爷的虚名说给就给?”苏小乔抓起桌上的调色盘砸过去,彩色墨水在他白衬衫上绽开一片脏污,“您今日前来,是要告诉我,我有多不配是吗?”
“我应下你的事……”
她打断他,“我从未贪心地想过要独占您,可爷的心怎能这般狠?要我看着仇人登堂入室?”苏小乔从腰间扯下他送的同心佩砸向墙壁,玉佩上「永结同心」的刻字崩落满地。
福嵘盯着她泛红的眼角,艰难开口,“待矿脉的事情解决……”
“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镇纸砸向他时,故意偏了一寸。
福嵘没有躲避,镇纸擦着他额角掠过,血从他眉尾滴至下颌。
苏小乔愣怔了一下,立马拿绢帕按住伤口,“为何不躲?”她咽哽着:“你明知...明知我舍不得...”
她的呜咽瞬间破碎不成调,“您这是要逼死我么?”
“是我对不住你。”他扣住她后颈按在染血的胸膛。
“您知道吗……灵慧出来时,像只猫崽一样小……可我连抱她的力气都没有呀……”
压抑的抽噎从她胸腔里挤出来,“她在我肚子里动了九个月,到最后竟连抱下她都做不到……”
她捶打着他胸膛,“您怎能这么狠待我?怎能……”
他下颌抵住她发顶,哑声问:“恨我么?”
“恨你...”她将脸埋得更深,“恨你总叫我存了希望,又叫我绝望。当年若知今日…我宁愿烂在百花院......”
福嵘身形晃了晃,面对任何事都不曾惧怕的他,此刻竟在发抖。他喉间腥甜愈盛,便将她搂得愈紧。
墙上的挂钟不知疲倦地走着,“滴答滴答”的声在敲打着两人心房,过了好久好久…久到苏小乔哭至无声,久到福嵘眉尾的血痂凝固……
“爷通知过了……”她推开他,“您回吧。”
小六看到福嵘下来时,那“血刺呼啦”的脸,差点吓跪,“少爷,咱、咱去医院吧!”
书房门锁死的瞬间,苏小乔滑坐在窗边。怀中襁褓轻得像团云,她却抱得那样紧,窗外暮色正浓,江面上汽笛呜咽——春荼的船行至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