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次日沪上小报头版再掀波澜:
《嵘光影业老板携神秘女伴现身首映》内容细数:“神秘女伴疑似《残灯烬》女主茉莉,二人车内举止亲昵,究竟是新秀坤伶还是红粉知己?”
《双姝夺巢惊世秘辛》:“《残灯烬》首映单日票房破十万,能否力压《胭脂刀》?嵘光台柱会否易主?!”
《嵘氏力捧新娇娘,竟逼龙影后称恙息影》:“是新旧影后更叠?抑或是二房三房暗战?”
每份小报头版都附上了福嵘与苏小乔在车内多个角度的暧昧照片,虽面庞模糊成雾状,但两人的亲密举止却让人浮想联翩。霎时间桃色噱头竟盖过了《残灯烬》的首映热度。唯《晶报》寥寥数笔述及戏中事。
龙芷柔捏着报纸的指尖泛白,头版那张模糊的照片像根倒刺般扎进她眼底。即便化灰,她也认得出那个女人。
她抓起钢笔在报纸空白处疾书:「贵府新宠非茉莉女星,实为福先生养在霞飞路号的情妇苏小乔——前身倚门卖笑。」
“老刀!”她将报纸装进信封,往圆几上一掷,“找个生面孔,给福太太送去。”
立在罩子门外的黑影动了动。老刀佝偻着背走进来,自那夜被小六伤了脊骨,他便再也直不起腰。
他接过信封后,犹豫着:“大小姐,龙老大说过……”
“仇不报啦?”
仅短短四个字便说服了他。
今夜这场雨夹雪冷得人骨头都痛,她看着老刀消失在影壁处。
两刻钟后,暴雨倾盆。龙芷柔听见门外传来拖拽重物的闷响,接着是女仆们压抑的尖叫。她扶着酸麻的腰站起来,还没走到门口,便见龙枭拎着血肉模糊的老刀走了进来。
龙枭扬了扬浸透雨水的信封,甩在龙芷柔脚边,“动外头的野种,姓福的还能留你一口气,动他正枝试试?”
他声音陡然转冷:“都不用等到明天,你就会在黄浦江上漂!”
“漂就漂!”龙芷柔捉起桌上的大烟枪吸了一口,满不在乎的模样。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他跨过地上的老刀走了过去,“沾上这玩意你和死人还有什么区别?”
龙芷柔突然激动地捶打着自己的肚子,“我早就是具行尸走肉!喘着气死和闭着气死罢了!”
“够了!”龙枭的巴掌来得猝不及防,“生不了孩子就活不成了?”他按住她的肩膀,“姓福的不过就是个玩胶片的,上海滩权贵多如过江之鲫,你偏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龙子柔盯紧他:“不是你教我的么?看准猎物就得咬死才能松口,怎么?你现在倒怕了?”
“我教你借风使船,不是让你陷进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他咬牙道,“我们从烂泥沟里爬出来,为的是谈情说爱?那玩意是公子小姐桌上的糖,我们这种人——生来就是握刀的手,没资格舔糖。”
说罢,夺了她的烟枪砸向墙壁,“给我把这玩意戒掉,心思摆回正道上。”
他从长衫内袋掏出一叠烫金名片,“张堂座的三姨太得病走了,空出个位置。刘探长独子点名要会洋文的,哪个不是随你挑?”
每张名片拍在桌子上时,都像往龙芷柔脖子上套一根绳索。“再敢胡来,休怪我不念兄妹情分!”
“正道?!兄妹情分?!”龙芷柔看着桌上的名牌,突然笑出泪,“早知道这就是正道,这就是亲情,当年我就不该跟您去闯香港。”
龙枭的瞳孔骤缩,他猛地撕开衣襟,刀疤枪痕在灯火下宛如蜈蚣蠕动,“在码头扛包时,工头找茬;拜山头那日,鬼面张输了桥牌——”粗粝指节碾过每一道旧疤,“你以为做人下人就没人会来踩你辱你?”
他冷哼一声,扬起断指:“同样是放血,但老子用这半节指头换来了两个码头的话语权!”
他虎口突然钳住龙芷柔腕子,指节碾过那对豹头金镯:“以前十个响耳换不来半片霉馒头,如今这豹头吞了四海楼的金交椅!”
“你现在倒和老子唱起了莲花落那死出?!”他猛地甩开她手,“再犯浑,便给你摆灵堂。”
“那您摆呀!”她笑得涕泪横流,又跑去墙角拾起那烟枪猛吸一口:“让我吞下这口恶气,我做不到。”她擡头时宛如鬼魅,眼里已没了鲜活:“我子宫被那狗东西摘了!摘了!现在他太太肚子大得像个皮球,凭什么?”
龙枭看着她那副鬼样子,气得揪起老刀直往廊柱上撞,喉间发出兽叫,“当年说不做谁的附庸那股清醒劲哪里去了?”
发泄完后,他无力地瘫坐在太师椅上。
龙芷柔吞云吐雾间,眼里多了几分清明,嘴里绞着笑,跌跌撞撞地走到龙枭跟前,突然拔了他腰间的勃朗宁,指向自己太阳xue,“哥,您说过,要做就做握枪的人。现在,这把枪能让我做回主吗?”
龙枭惊恐地站起:“小妹,别犯傻……”
她把枪口划向肚子、又划向心口:“哥,我好痛,我好恨......这里、这里都空了......”泪水潸潸滑落,“要么让我拉着他一起下地狱,要么我不再碍您的眼。”
雨声突然静了一瞬,仿佛整个公馆都在屏息。龙枭的声音罕见地温柔,“先把枪放下,福家的事,咱们从长计议好不好?”
她嘴里拧出笑,“哄我。”
“昂坤三日后到沪,明面上谈云土续量,实则想探咱敢不敢接他‘山响’的盘口。这小子一向对你有意思——若这硬盘成了,咱往后在道上就是吃阳间饭,干阴间活的狠角。想和福家掰手腕!那你就得活着!”
两人对峙间,雨声重新漫进来,龙芷柔扣动扳机的刹那枪口突然转向虚空,子弹击落了一只在檐下避雨的鸟。
“我要看着他珍视的东西,一样样碎在他面前!”
十年前那个在码头追着货船跑的少女,终究死在了这个雨夹雪的夜晚,如今剩下的,不过是具裹着金丝旗袍的空壳,和一把对准仇人眉心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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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九,酉时初
龙公馆二楼腾着诡异的白雾,龙芷柔蜷在榻上,烟枪斜倚在胸口。房门被踹开时,她眼皮擡了擡,看见龙枭像尊铁塔般堵在门口。
“昂坤的船还有一个钟靠岸!”龙枭暴吼道:“你他娘的还在这吞云吐雾?!”
她歪头看他,“急什么......让我再抽口......”
“还抽!”龙枭跨步上前,“老子在码头冻成冰棍,你他妈在这儿当‘活神仙‘?!”劈手夺过烟枪,用力往墙角一磕,枪杆应声裂成两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