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 算尽商途,唯她乱我平生局 - 一烬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47章

第47章

法租界福开森路·号,福宅。

陶嫣然对着镜子梳头发。

刘妈端来一盏燕窝,“小姐,您吃点吧。晚餐就没用多少。”

“今夜嵘哥又没回,你说…他是宿在哪儿?”

刘妈不敢看她通红的眼,“姑爷许是在外头应酬,太晚就…”

“他可是和那女明星好上了?”陶嫣然眼泪“吧嗒”落下,“那姓龙的都来家里挑衅几回了,他就…他就这样纵容。”

陈妈放下燕窝,拿帕子给她擦着眼泪,心疼道:“小姐别难过了,姑爷知道分寸的,那种戏子顶破天,也就是个做妾的命,还想当平妻不成?”

“陈妈…我不想、不想嵘哥纳妾…”

陈妈刚要劝,陶嫣然就捉住她手腕,急切道,“你上回说的那个求子偏方…”话说到一半,又哭,“可他整宿整宿的不回,我吃药又有什么用。”

“可要和老爷、太太说一声?让他们向姑爷要个准话?”

她摇头:“哥哥辞去英国领事馆'文化参赞'的职务,爸爸已经很生气了,不想再因为我的事,让爸爸、妈妈不开心。”

把陈妈遣去休息后,陶嫣然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寅时三刻,梆子声才刚敲下。陶嫣然便推开帷幔,赤脚踏在地板上。

值夜的丫鬟蜷在门廊下打盹。被她脚步声惊碎了半截残梦:“少奶奶安。”

她数着地砖拐出月洞门,守夜家丁的问候随着穿堂风响起:“少奶奶安。”

这间五进的中西合璧四合院拢共有三十间厢房,每扇雕花门前都垂着守夜灯笼,但此刻在她看来却幽暗得可怕。

“少奶奶要茶么?”扫洒婆子提着铜壶经过,蒸汽在琉璃灯下凝出白雾。

陶嫣然摆摆手。绢帕扫落了石桌上的月季花瓣。

她望着花架上攀到第三层的月季,去年福嵘握着她的手斜剪东边枝桠时,说“这样你在西次间临窗描眉时,镜里就能落满花影。”今年他路过时看到花枝杂乱,仍会拿起铜剪去修,如同对待前院的每棵石榴树那样,连下手的角度都分毫不差,她忽然想明白了——他对所有事物都有一套规则,而自己恰好在他执行中得到惠及,而非特殊的、唯一的考量。

卯初的雀儿还没醒,陶嫣然扶着廊柱往南走去,青砖地上开始沁出露水,凉意渗进她脚板心。

几个洗衣妇们擡着木盘向她匆匆行礼。请安声在她绕过九曲回廊时消融在第四进的天井里。晨光漫过五脊六兽的屋脊,将她的影子钉在青石板上。

她盯着门房家丁拿回新订的报纸,想拿起,又不敢——害怕看见那整版整版的嵘光花边新闻“嵘光影业老板为博巨星龙芷柔小姐……”

她恍恍惚惚走了一夜,直到值夜灯笼全部熄灭。

刘妈端着莲子羹找来时,发现陶嫣然赤着脚,脚底已洇出血点。她忙把人扶到廊凳上坐下,用衣服给小姐擦着脚底板的碎石,咽哽着:“我的小姐,您这是何苦?”

“刘妈,我昨夜踩遍了这五进院落的每一块青砖,却没遇到一个敢和我多说半句话的人。”

刘妈擡头,哭红了眼,“老婆子背您回去。”随后呵斥住一个路过的小丫头,让她去请医生过来。

座钟敲过第九下时,陶嫣然对着镜子往眼下的青黑扑粉。

“小姐,您一夜没合眼,脚还伤着呢。”陈妈拿着梳子的手顿在半空,试图再劝,“要不改日再出门?或是让银楼送样过来可好?”

“反正睡不着。”陶嫣然望着镜中勉强勾起的唇角的自己,将粉盒轻轻搁在妆台上:“妈妈生辰近了,她不喜那些老物件。”

陈妈叹了口气,利落地替她挽好发髻:“司机在二门等着了。”

两刻钟后,银魅在惠和百货公司门口缓缓停稳,陶嫣然扶着车门下车。方才没觉着疼,此刻每走一步,脚底板都像藏着针一般,每一步路都能感觉到有血水渗进玻璃丝袜。

她强忍着疼痛跨进旋转门。上到三楼,刚踏出电梯,就被展柜里摆着的一条月光石项链攫住目光——十二颗泛着蓝光的月光石环成圈,金丝线裹着鸽蛋大的红宝石悬于末端。

“陈妈,这条可好?”她指尖轻点夹胶玻璃,又转头对售货小姐说:“拿出来给我瞧瞧。”

售货小姐忙不叠推开通花玻璃柜门,白手套托着银盘呈上:“福太太好眼力!这是奥地利工匠手作的‘多瑙河月光’,全上海独一份。”

陶嫣然用指腹轻轻掠过冰凉的宝石,“包起来吧。”

她才要走一步,便踉跄着扶住柜台,转头对陈妈低声吩咐:“快去二楼鞋店,买双软羊皮的浅口平底鞋上来。”

售货小姐看她脸色发白,关切地问道:“福太太可是不舒服?”

“扶我去雅室坐会。”

话音未落,另一位售货小姐已上前搀扶。

很快,售货小姐又端着茶点返回,将祁门红茶和奶油卷轻放茶几上,双手交叠于腹前:“福太太请慢用,有需要您摇铃。”便退了出去。

这时,龙芷柔踩着高跟鞋踏到展柜前,指尖点着夹胶玻璃,问售货小姐:“刚才摆在这儿的项链呢?”

戏文听得多,但现实里碰见正宫与二房同时出现的场景,售货小姐也是拧了一把汗,低头绞着抹布:“被、被福太太买了。”

龙芷柔眼尖,一眼便瞥见正在打包的项链,她走了过去,“拿过来。”

“这…”小姑娘拽紧丝绒盒,不知如何是好。

“哎……”还没反应过来,手中项链已被夺了去。

龙芷柔将项链比在胸前,“她付了多少钱?”

“还、还没付…”

“哦?没付算哪门子她的。”她剜着售货小姐。

陈妈捧着新买的鞋子刚进门,就看见龙芷柔拿着项链,一下就怒火中烧,骂道:“有些货色戴金挂银也改不了骨子里的腥气。”说着,丢下鞋盒,劈手就去夺项链:“下九流的玩意,你也配沾染我们太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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