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福嵘冷笑,“裹着皮子的料,四百三十美元?当我是当铺的朝奉?”
龙芷柔伸手去扯他领带,“当您是救命符…”
他抄起冰桶浇在她头上,起身朝站在不远处的小六吩咐着,“把陈梅找来。”
碎冰顺着湿发流进龙芷柔领口,激得她浑身颤抖。她抹了把脸上的冰水:“您走试试,福老板不怜香惜玉,总有人…”她踉跄着走到栏杆,指着楼下形形色色的男人痴笑。随即背过手去拉礼服拉链。
“疯子!”福嵘拽紧她手腕,把她往休息室拖。穿过走廊时,听见身后查尔斯大笑:“福,你的女明星比胭脂刀还烈!”一旁的几位英国片商们也跟着起哄。
福嵘的脸黑得能滴出墨。偏龙芷柔的嘴还不停嚷嚷:“六十匹滇缅骆驼驮了三个月才到昆明,矿洞挖塌了……那是从死人手里抠出来的富贵,福老板敢不敢接……”
门被反锁上后,福嵘看了眼被扯掉纽扣的袖口,眉头皱了皱。转头吩咐陈五,“看好这道门,别让她跑出去丢了嵘光的体面。”
里面传来“砰砰”的拍门声和谩骂声:“装什么小羊羔…你回来…石头现在还压在中缅街的货仓里,回来跟我一起去取…姓福的你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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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几天,大正午的,窗外不见半寸天光。室内点着台灯,福嵘靠在沙发上翻阅着报纸——头版“嵘光影业并购大华影业公司”。
办公室的德律风突然响起,小六握起听筒与对面的人交谈了几句,“好…您稍等。”便把听筒放至话几架上搁着。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沙发前:“少爷,龙老大让人擡了几个木桩堵在大堂门口,不让人进出,陆经理问是否要报巡警厅?”
福嵘扣下报纸,起身整理着西装,走了出去。小六把德律风挂线后,紧跟上秘书乔治和陈五的脚步。
陆经理挂了德律风后,便把龙枭等人请到了二楼会客室。
接待员在第五次说“福老板在剪彩”时,会客室传来了瓷器的碎裂声——龙枭的一打手风老四把一个装饰花瓶砸向墙壁:“去他娘的,老子在这儿喝了五天冷普洱,姓福的又是工部局茶会又是影院剪彩,真当咱赤豹会是竹竿上的裤衩,想晾就晾?”
“龙老大这派头,倒像要拆了我的楼。”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龙枭的冷笑声混着尼古丁的辛辣涌出:“老哥哥我擡着缅甸的月亮上门,倒像个求福老板施口饭吃的叫花子。”
福嵘踢开脚边的碎瓷片,走到沙发上坐下。
接待员战战兢兢的上了普洱茶后便退到一旁。福嵘扫过地上用油布裹着的木箱,箱角边还滴着雨水。
“这几日电影宣传着实忙,龙老大体谅。”
“少绕弯子,”龙枭搓亮火柴,续了一根雪茄,茶几上摆着封未拆火漆的英国公函,“缅甸人等着美钞买老套筒,英国佬又下了最后通牒,帕敢的石头再焐下去,就要运回湄公河喂鱼了。”
他俯身从箱里拿起一块石头,打开油纸包——擦口处泛着春气,“今儿来讨福老板一句敞亮话,这买卖福老板是做还是不做?做、时辰不候人;不做,老哥哥我在北平也有几个把子兄弟,路子虽不及您广,但野道子还是有的。”
他十根指头戴了九个翡翠戒指,左尾指顶端处露着粉白的新肉——上两个月在旺角与‘单义联’火拼,丢了半截。
福嵘放下茶盏,从秘书手里接过文件袋,抽出张空白押汇单和本票,“龙老大既然着急,那就按行价。”他钢笔顿了顿,“再给您加二十——凑个整,三百美元每公斤,三成首付龙老大先拿去应急,七成尾款押汇丰,等琉璃厂开了天窗再算——”
“去你娘的开天窗。老子把您当弟兄,您和老子玩这套?”龙枭的指节捏出骨响。
“弟兄?令妹六天前在这儿——”他搁下钢笔,虚虚点着龙枭坐着的位置,“说料子是从死人手里抠出来的,既是搭手做买卖,龙老大可曾交代过一句半句货头来源?”
消息被缅甸人死压着,却在上海滩头牌女明星的醉话里漏了风。龙枭气到发笑:“醉鬼的话福老板也信?”
福嵘笑,“为何不信?”
龙枭突然拍桌起身:“福老板玩的是文路子,咱在芒角咀趟的是血路子——”他伸出断指敲了敲原石,“英国佬的枪口、缅甸人的刀,哪个不比您账房的算盘珠子扎手?您现在拿句醉话来压价?开玩笑!”说着,便用油纸包好原石。
一句轻飘飘的话传到龙枭耳边,“龙老大若踏出这扇门,明日《仰光时报》《申报》《华字日报》《北洋画报》,将会登“帕敢矿难,华商发死人财”的消息——届时所有人都会知道龙老大的翡翠带着‘怨气'。”
说罢,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凉了。”
接待员赶紧把热茶续上。
福嵘把人欺得太甚,陈五的右手一刻都没敢离过开腰间。
龙枭猛地吸了一口雪茄,烟雾喷在福嵘脸上:“少拿忌讳做文章,当我不知,北平遗老用童男血养青铜器大有人在,被死人坑沁过的石头更值价!”
福嵘用手拨去烟雾,眼里露出厌恶,起身走到箱边,弯腰捡起块擦口泛绿的石头,“玩玉讲究的是‘土古沁色’,得是古墓里的水银沁、朱砂沁——”他挑眉,“可你这是矿工的血,在爷们眼里,和乱葬岗的石头有什么区别?”
他将石头丢回箱里,“啪”一声巨响:“再说,哪个太太、小姐,会将死人堆里抠出来的东西戴手腕?”
龙枭拍桌拍椅时,小六都很淡定,但那口烟一喷出,他立马拔枪——少爷的好洁程度只容忍乔夫人!!!若不是手腕被陈五死死扣住,过于用力怕伤着他,枪子儿早蹦在龙枭牙花上了。
“龙老大这批石头,过了福家的手,再请前清匠人雕堆“福禄寿喜”就当是从宫里流出来的老物件了,怨气也成了‘帝王气’。”他接过乔治递来的丝质手帕擦拭着手:“没让你亏,能谈,拿三成首付走;不能谈,把这箱破烂擡走。”
说罢,手帕被他丢在箱上,堪堪盖住那抹绿。会客室的气压骤降。除了小六,没人知道福嵘为何突然翻脸。
龙枭喉头滚出低笑,靠回沙发上,“福家小爷果然好手段——打着前清的名头盖缅甸的血债。老哥哥认!只是英国佬最后通牒,缅甸船只能再停十日,您什么时候能赴港……”
话都没说完,福嵘已迈出门口:“余下和我秘书谈。”
小六走时啐了一口。
龙枭和他的随行被这主仆二人的莫名其妙举动气到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
秋雨愈发急了,福嵘坐进轿车后座:“霞飞路。”
小六应了声,便启动汽车。
苏小乔听到汽车鸣笛时,扶着楼梯扶手往下挪。七个多月的身孕让她腰腹坠得厉害。
福嵘推开车门时,她已撑着雨伞立在门廊下,雪白的旗袍裹着浑圆的小腹,像只笨拙的天鹅。
她伸手想搀,却被他格手虚拦了一下。“一身脏污,我先洗个澡。”走了几步,又回头:“当心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