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嵘氏尾牙宴
水晶吊灯下,嵘氏的账房先生正往红绸托盘码银元,龙芷柔看着陶嫣然把掺了头痛片的柳橙汁一饮而尽。小六刚扶着女主人走向旋转门,她便将半粒“海丁酮”丢进酒杯——这药遇水即化,能催发五感却又能留三分清醒,预防他不认账。
待福嵘将最后一份双薪银元递给工人时。她立即迎上去,把手中的酒杯递过去:“福老板这杯酒,该敬明年嵘光双色电影大卖!”
福嵘接过酒杯,朗笑着仰头饮尽。
“陈五爷还等着您赐酒呢,”说话间已挽上他胳膊,“这圈敬完,我扶您去歇会儿?”
第八次碰杯后,福嵘的脚步开始踉跄,他感觉身体有明显的异样。
龙芷柔扶着他拐进走廊时,能感受到他手臂绷紧的肌肉——她知道药正在起效。
门反锁的刹那,他突然转身将她抵在门板,温热的呼吸扑在她额角:“原来龙小姐喜欢这么玩…”
“福老板若嫌弃,大可推开我…”话音未落已被打横抱起,丝质床单的凉意渗进脊背——情潮翻涌间,谁是猎人谁是猎物,早在身体交缠时失了边界。
壁灯昏染的光晕里,两人纠缠的身影被拓印在墙面上,失控的暴戾如飓风过境,将影子都绞成扭曲的欲壑。她肩头猛地一疼,咬啮的刺痛还未消退,低哑嗓音已擦过耳畔:“码头货也有码头货的妙处……”
喘息未歇,她忽然发出破碎的笑声,唇角的咸涩不知是江风还是眼泪——这男人哪里是醉了,分明是借着药效,把她的算计全吞进了这场局。
天边欲亮未亮时,龙芷柔蜷缩在床头,看着福嵘对着镜面调整袖扣。窗外渗进的微光将地毯上撕裂的旗袍与床单上干涸的落红映得愈发苍凉——像两具被遗弃的残骸,在死寂的气息里静默腐烂。
看见福嵘转身时,她急促道:“你这就要走?”
他随意扫过她胸前的红痕:“不然呢?”
“我要你负责。”她扯过被单裹住半副身体,声音里掺着刻意的呜咽。
“哦?”福嵘停下脚步,双手插进西装裤袋,“那就听听,龙小姐想要怎样的负责?”
“你、你要娶我,以平妻的身份。”她指节绞紧被单,每个字都透着没底。
福嵘突然倾身逼近,“平妻?”指尖勾起她下巴,“嵘光影业的合约里,可没写‘睡老板’能换头衔。”
“昨夜你明明清醒——”龙芷柔的指甲几乎掐断在被单里。
“龙小姐排的这出戏,三流戏码都用上了——””他指节挑起她发丝把玩着,鼻尖几乎贴上她泛红的耳廓,“若不顺着你的‘戏路’演,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了不是?”
随后,他直起腰,从西装内袋抽出支票本票,“嵘光的女星,月俸五百大洋。嫌少…给你加点。”本票甩在她裸露的膝头,“但记住——”仅一瞬,笑意从他脸上剥落得干净,“我的戏园子可以养闲人,黄浦江也能沉人——”
她眼眶发酸,望着男人冷漠的面容。预先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被掐断在喉间。房门撞上的那刻,她盯着飘落在脚边“贰仟圆”本票,下唇咬出血珠,眼里满是被羞辱后的不甘和怨恨。
嵘光影视办公室。
龙枭的马靴踹开橡木门时,福嵘正在看《残灯烬》的分镜稿。陈五刚要掏枪,他就擡手止住:“让龙老大说,大清早带这么多弟兄过来,是谈码头还是谈“剧本”?”
“谈你昨夜干的好事!”枪管砸在办公桌上,震得《嵘氏货单》飞落,“我妹妹的清白——”
福嵘冷眼看着他,嘴角漫出三分戏耍,“那龙老大想怎么谈?”
“福老板,若想当没事揭过,休怪龙某不顾昔日情义——”龙枭冷哼一声:“要是卡文迪知道嵘字封条下的货箱装的不止胶片,我看福龙板要怎么向英国佬解释。”
福嵘起身,从保险柜抽出张货单拍到桌面:“嵘光器材运输已全权授予龙小姐处理,她夹带的铜器,底款刻着‘父乙’——”
他指尖划过龙枭和龙芷柔的双签笔迹,字字如刀:“工部局上个月毙了个走私商,罪名可比这轻一半。”
手掌重重按住龙枭肩膀,俯身逼近:“我要是把这事捅到工部局——走私、偷梁换柱、私藏青铜器,罪名一旦坐实,龙小姐——”话音未落,他已直起腰,“听说提篮桥女监,最近闹鼠患。”
龙枭的翡翠扳指在拇指转了半圈骤然停住,他盯着文件,后颈发寒——每笔走私都有他和妹妹的双签,美其名曰“放权”,实则是套在脖子上的绞索。
办公室陷入死寂。楼下传来胶片放映的嘈杂声,像极了当年在码头卸货时的铅封断裂声。
“五箱。”福嵘扔过新货单,靠回大班椅上,“再给令妹挂个‘首席女星’的头衔。”
“龙老大该知道,在我的码头,船主只认货单,不认胭脂债,想继续合作——”他双手交握在腹前,声音冷硬如冰:“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龙枭忽然明白,妹妹回来时那种愤怒和不甘的眼神——在这场博弈里,他们兄妹不过是嵘氏货单上,比青铜器更容易操控的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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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海丁酮为虚构,与真实药物无任何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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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城隍庙西角的义诊棚里用竹竿支起的“德善堂”杏黄旗在风里轻晃着。三德蹲在棚下捡桔梗,指尖□□草刺得发疼。他擡头擦汗时,看见庙墙下两人正朝药摊指指点点。
“宁兄,”谢玉龙下巴朝药摊一扬,“那低头碾药的姑娘,生得…像在哪儿见过。”
宁寿林顺着他视线望去,却被排队讨药的人群挡得严严实实,只隐约看见灰布衫下露出的一截手腕:“你我二人都是第一次来上海,谢兄怕是认错了。”
“错不了!”谢玉龙擡脚要往前闯,袖口被宁寿林一把拽住,“谢兄,官秤腊月廿三就关了,咱引票还没着落,还是别让闲事误了正事。”
两人说话间,就招来黄包车,谢玉龙嘴里嘟囔着:“那眉眼身段分明是……”后半句被西北风撕成碎片。
嵘光影业顶层办公室——福嵘靠在转椅上,目光扫过两人。
谢玉龙率先开口,“福少爷,咱这遭真是火烧眉毛了…二爷收了咱的盐引,硬说盐务改制要清厘旧引——”说着,身子往前探了探,“当年福少爷说过,有事递帖子…”
宁寿林轻咳一声,抱拳作揖打断:“福先生,我等小本经营,若没了引票……”
福嵘的钢笔搁在“长芦盐引批文”上,静静听他们把事说完。
谢玉龙说到情急之处,比手划脚,越说越离题。宁寿林一次次把话带回正事上。
福嵘用钢笔敲了敲批文打断他们,“事情我大致清楚了,先安置两位,等我问过二叔,再给你们答复…”